陽光穿透診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将光滑的瓷磚地面分割成明暗交錯的棋盤格。空氣裡消毒水和某種冷冽的松香尾韻無聲對沖。昂貴的醫療器材在陰影中沉默地閃動着指示燈幽光。
沈嶼半靠在調整角度的診療椅上,襯衣褪到腰際,露出線條鋒利的寬闊肩背。左肩到後背纏繞着嶄新的醫用繃帶,下方肌膚上依然可見大片淤紫與術後縫合的暗紅痕迹,像雪原上灼燒過的疤痕。
蘇晚坐在旁邊帶滑輪的矮凳上,指間捏着一枚極細的銀針。她微微傾身,目光專注地落在沈嶼右肩胛内側緊繃的菱形肌區。那裡離他脊柱很近,緊貼一處理療後依然頑固粘連的深層筋膜點。
“放松。”她的聲音平靜無波,比之前少了刻意的平鋪,多了清晰明确的指令感。細銳的針尖懸停在他緊繃皮膚表面幾毫米處,消毒酒精的冷氣無聲揮發。
沈嶼身體沒動。深黑的眸子平靜地落在前方巨大玻璃幕牆外被正午陽光刺亮的城市天際線上,下颌線條松弛。
針尖刺入,帶着極細微的阻力。刺穿粘連僵硬的筋膜時,蘇晚手下動作精準而穩定。當針體完全沒入預判的深度,她指腹撚轉,沒有猶豫。輕微的澀滞感反饋在指尖。
“唔…”沈嶼喉嚨深處溢出一聲被強力壓低的、極其短促的悶哼。幾乎是同時,他那平放在診療椅扶手上的右手指尖——無意識地向下狠狠一刮!平滑昂貴的金屬扶手驟然發出“滋啦——”一聲銳響!留下三道猙獰新鮮的細長劃痕!
身體如同被電擊般瞬間繃緊!雖然繃緊的持續時間不足半秒就強行壓回松弛狀态,但背部線條瞬間繃硬的弧度,如同被激怒後閃電收攏翅膀的猛禽。
蘇晚撚轉針柄的動作絲毫未亂,甚至連停頓都無。針尖在深層筋膜粘連點精準地小幅擺動,如同最精密的器械解鎖鏽死的軸承。她眼睫都沒擡一下,聲音壓得極穩:“比上次鈍點。” 指腹感受着深層筋膜的反饋,“疼?”
沈嶼緊繃的身體極其艱難地緩慢松開,緊貼在金屬扶手上的右手也緩緩放開蜷曲的指節。掌心邊緣留下兩道自己指甲刮出的新鮮滲血白印。剛才那瞬間足以抽筋斷骨的劇痛被強行鎖在喉嚨深處,隻在眼底殘餘着一絲尚未完全平息的、冰層下湧動的劇痛後的暴戾光斑。
他側頭,目光沉沉落回蘇晚持針的手上。那目光精準地捕捉着她撚轉銀針時指關節的每一絲穩定動作,掃過她專注卻毫無懼色的側臉。眼底那殘存的暴戾光斑無聲溶解,冷卻淬煉成另一種沉鑄般的專注質感。
“能忍。”他的聲音平穩得近乎詭異,目光從她的手指移向她專注工作的側臉,随即又垂下,像在審視扶手那三道新添的刮痕,“你針下的東西……比某些地方幹淨。”
話裡有東西。意有所指。針?還是别的?濱江花園地下室牆根的暗紅粉末?還是他左手繃帶下層層滲出的血痂?
蘇晚沒接腔。指腹微微加壓,針尖在筋膜深處感受着粘連強行撕開的微妙間隙,如同冰面綻開極細的裂紋。随即果斷提針離位。
動作幹淨利落。她放下銀針,抽出一片幹淨的酒精棉球:“今天到此。下次處理完粘黏再針灸。” 她俯身收拾矮凳旁銀色器械托盤裡散落的針管包裝、廢棄棉片。動作麻利,低垂的頸彎流麗線條被窗外傾瀉的陽光切割得分明。
沈嶼目光滑過她光潔的後頸皮膚——那裡有昨天被他死扣她肩胛骨三角區時留下的、尚未完全消退的幾道暗紅指印。
“墨鏡。” 他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蘇晚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依舊清點着廢料歸類。直到收拾完最後一點垃圾,她才直起腰,平靜地轉向診療椅。臉上毫無波瀾,瞳仁清晰明亮,再無絲毫僞裝的空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