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金屬爐壁!而是爐口螺旋給料門下方——那個為了冷卻輸送帶而架設的、通往龐大爐體的多條高壓冷凝水輸送銅管集群!黝黑的油污切割片精準無比地卡進了那些盤踞的水管狹縫深處!薄薄的一層黑色油污完美掩蓋了金屬反光!
呲——!!
一聲極其輕微卻被放大到駭人的高壓液體噴射聲!
一根高壓冷凝水管的焊點接口在高速旋轉切割片的邊緣劇烈摩擦和強力撞擊下!瞬間破裂!
灼熱的高壓水蒸氣混合着滾燙的冷凝水如同被解放的火龍!對準下方鋪滿了厚厚一層**有機溶劑粉塵的區域!猛烈噴濺!!!
轟——!!!!
沖天的火團如同地獄之火猛然蹿升!
有機溶劑在高溫蒸汽刺激下瞬間爆燃!橘紅色的火焰翻滾着吞噬了爐體下方!瞬間點燃了堆積如山的包裝紙箱!
整個地下空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地獄之火瞬間照亮!高溫氣浪裹挾着刺鼻毒煙翻滾撲來!
“啊——!救命!”正在冰油上掙紮的王瘸子首當其沖!火焰瞬間舔舐上了他沾滿油污的工裝褲腳!布面遇有機溶劑猛燃!他變成了一個滾在地上哀嚎的火團!
濃煙滾滾!熱浪灼人!整個空間瞬間化作煉獄!
滴嗚~~滴嗚滴~嗚
刺耳的警笛聲、消防車尖銳的蜂鳴穿透厚重的冰封混凝土從上方遙遙傳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蘇晚撲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劇烈嗆咳着。熱浪烤焦了她額前的發絲。眼睛被濃煙和淚水模糊。她死死盯着那團瘋狂翻滾嘶叫的火球和火焰吞噬的罪惡爐體。
一切都結束了?證據還在嗎?
她掙紮着爬向操作台角落——那台深嵌在牆壁裡、閃爍着信号燈的被僞裝服務器集群。屏幕在火焰跳躍下閃爍不定,最終定格在一個打開的加密郵箱界面——附件正在自動上傳!上傳列表裡——赫然是林鳳芝簽字的非法股權轉移全套掃描件、焚屍爐改裝生産線的實景照片、甚至還有——王瘸子賬戶與林鳳芝隐秘往來的多筆流水截圖!
郵件收件人——市公安局重案組指定郵箱地址!
服務器在熊熊烈焰的背景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像一個盡職的幽靈信使。
蘇晚的心終于落回胸腔深處。她拖着快要散架的身體爬回平台。沈嶼靜靜地躺着,面容在濃煙的陰影和遠處跳躍的火焰映襯下蒼白如紙,但胸膛似乎有了一絲微弱但持續存在的起伏。她冰涼的手指探向他的頸側——冰冷之下,微弱的搏動像隔着一層冰層傳來,但卻如此真實。
就在她觸碰的刹那——
沈嶼一直緊閉的眼睫劇烈顫抖了一下!那雙深黑的眼眸如同深埋地底的冰層被撬開一道縫隙!虛弱的目光在濃煙的陰影中艱難地聚焦,瞳孔最終死死地、穿透了死亡的迷霧——凝在了蘇晚沾滿油污冰屑和血迹、狼狽不堪的臉上!
火焰的熱度在他冰冷的瞳孔中跳躍。
他的嘴唇極其艱難地翕動了一下,粘着冰晶和血漬的唇縫間,擠出幾個微弱到幾乎被燃燒聲吞沒的氣音。
“你……手……穩……” 聲音飄忽如同幻聽,卻帶着一種瀕死之人才能有的、穿透一切僞裝的确認。每一個字都輕如煙塵,卻又重如千鈞砸在蘇晚的靈魂上。
他看見了!他知道!那飛向焚屍爐口的彎刃!那層精确塗抹的油污!這雙手在絕對黑暗裡暴露無遺的精準——徹底撕裂了她七年來賴以生存的僞裝!
沈嶼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針,穿透她污迹斑斑的假面,死死釘在皮囊之下劇烈搏動的内核!沒有質問!沒有譏諷!隻有一種洞徹一切、如同手術刀劃開肌肉纖維般的絕對冷靜和……一絲近乎詭異的、欣賞他親手誘出的鋒利爪牙的滿足?
随即,那抹光芒在他深黑的瞳孔裡如同燃盡的餘燼,飛快地黯淡、熄滅。眼皮如同沉重的巨石緩緩合攏,長長的睫毛在跳躍的火光影中留下一片脆弱的陰翳。隻有鼻端那微弱得仿佛随時會斷絕的氣息,證明這場漫長追殺中的獵物與獵人,都還殘喘着活在這片煉獄的邊緣。
警笛聲撕裂凍結的空氣,紅藍光芒透過頂棚縫隙在濃煙中狂亂閃爍。刺骨的寒風夾雜着消防高壓水槍噴薄而下的怒吼猛地灌入。
冰冷的雨霧混雜着融化的冰水傾盆澆落。
蘇晚仰起臉,雨水如刀,洗刷着面頰的油污和血痂。冰水滲入她緊攥的掌心傷口深處,與沈嶼的血早已融為一體。警笛震耳,模糊的人影在混亂的光影中晃動。她僵硬地抱起渾身冰冷的沈嶼,任他的頭顱無力地歪靠在她頸窩處,每一次冰冷微弱的呼吸都像最後告别的符咒。
黑暗深處。王瘸子焦黑的殘骸被火焰舔舐殆盡,最後一點火星熄滅在流淌的冰水裡,化作一縷裹挾着油腥與骨灰的焦苦青煙。
一輛救護車如同幽靈滑出混亂的警燈封鎖區。
車廂内。蘇晚靜靜坐着,冰水順着濕透的鬓角滴落。護士在處理她撕裂的掌傷,消毒水刺鼻的氣味蓋不住身旁儀器滴答的警告音。沈嶼緊閉雙目躺在擔架上,面色霜白,氧氣面罩上凝結着微弱斷續的水霧。
她擡起眼,透過被雨水劃成橫線的車窗,映出一幢冷灰色的威嚴建築輪廓一閃而逝——市公安局大樓。目光最終落回救護車内部後視鏡——鏡中映着她身後擔架上昏迷的男人冰冷的側臉。眼睫緊閉,卻似有千鈞重量壓在心頭。
救命的藥劑、焚燒罪的證據、瀕死的宿敵……都如同這冰冷車輪下的雨夜道路,扭曲、模糊,最終通向一個未知的病房鐵門。
她緩緩閉上眼,耳中隻剩自己微弱的心跳與他斷續艱難呼吸的節奏交織。
推拿師的手,終究沒能推開命運最沉重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