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急促地喘息着，肩膀抵着他不再掙紮的身體。兩人都在剛才短暫又暴烈的對抗中耗盡了氣力。她迅速将新的、幹燥的紗布塊用力壓在那被強行按住的傷口最深處，血腥味濃烈刺鼻。這一次，身下的軀體除了無法抑制的生理性細微戰栗和悶哼，再也沒有強烈的反抗動作。

“倉庫……西區貨架……”他破碎的聲音再次從喉嚨深處擠出，帶着更深的模糊不清，“……第三排……靠牆……底下……有……”聲音斷斷續續，後面幾個字被粘稠的血液堵了回去，隻剩下含糊的氣音，卻精準地重複着他昏迷前最後的關鍵信息。

她喘息着支撐起身體。不能再拖了！必須找到那個“底下有……”的東西！

憑着對倉庫布局的熟悉，蘇晚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向記憶中西區第三排靠牆的位置。眼睛在絕對黑暗中失去作用，觸覺成了唯一的導航。

冰冷的金屬貨架支柱……粗糙的水泥地面……她摸索到第三排靠牆最盡頭的空間。手指在地面冰冷粗糙的硬塑地闆上逡巡……沒有異常凸起……灰塵很厚……靠牆的貨架底座似乎更冰冷一些……

她的手指摳向貨架與牆壁連接的縫隙下方！指尖猛地觸碰到一塊與其他硬塑地闆區域觸感不同的冰涼金屬闆！冰冷，光滑，在厚厚的積灰之下隐約有一個微小的凹陷鍵鈕！

就是這裡！

蘇晚的心髒狂跳！她毫不猶豫地用力按下那個被灰塵包裹的按鈕！

嗡——！

一陣極其低沉、沉悶到幾乎感覺不到的震動從地闆深處傳來！伴随着輕微鎖扣機簧的跳脫聲！

緊接着，就在蘇晚前方那片冰冷光滑的硬塑地闆下方——一片大約一米見方的區域——發出沉悶的“咔哒”機括聲！整塊地闆極其緩慢、極其平穩地向内沉陷下去！無聲地向兩側分開！露出了下方一個黑暗的洞口！

洞口邊緣光滑的金屬導軌映着倉庫裡唯一的光源——蘇晚身後那隻電量瀕臨耗盡的手機屏幕上，最後幾絲因為電量告罄而偶然閃出的微弱幽藍火花！

在那鬼魅般飄忽不定、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的幽藍微光中——

蘇晚清晰地“看見”：

洞口下方，一架狹小精密的金屬貨梯平台靜靜懸浮在黑暗裡。梯廂壁上閃爍着細小的、冰冷的紅色指示燈。貨梯正面的控制面闆上，一個微弱的綠色光點幽幽亮起——光點正下方，赫然是一個清晰無比的……指紋識别屏！

冰冷的鋼鐵貨梯如同一頭蟄伏在地底的鋼鐵猛獸，張開了通往更深黑暗的喉嚨。而那閃爍着微光的指紋屏——像一張冰冷的審判之口，正等待着屬于它的身份印記。

蘇晚猛地回頭！視線穿透倉庫裡彌漫的血腥氣味和沉重的黑暗，精準地落在仰躺在冰冷麻袋上的沈嶼身上。

他那雙失焦深黑的眼瞳，竟不知何時已再次睜開了。瞳孔在倉庫角落僅存的、來自她手機電量即将耗盡前最後一次微弱藍光跳躍的光影中，短暫地凝聚起一絲微弱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光芒，穿透了疼痛與死亡的迷霧，正死死地釘在她望向他的臉上！

那眼神不再有殺意，不再有暴戾。隻有一種冰冷到極緻、卻又帶着洞穿黑暗深處的冷靜判斷。他的視線，極其緩慢地移向她顫抖的右手。

然後，那隻被冰冷地面摩擦得粘滿塵土和血污、沾着兩人腥紅混合血的右手，在陰影中極其輕微地、無意識地……屈伸了一下食指。

那一瞬的動作，在微弱的光線下，如同一道烙印。

指紋識别屏幽幽的綠光在黑暗深處像引誘的鬼火。

沈嶼手指這細微的屈伸……是确認？是無意的痙攣？還是……

蘇晚目光落回洞口深處冰涼的鋼鐵閘門。貨梯……通往哪裡？王瘸子的心髒？林鳳芝的命門？還是沈嶼口中唯一能暫避風頭的地方？

他的命，也許就懸在她能否按下正确的那個指印。而他的指印，此刻沾着泥土和血污，在她眼前微動了一下。

空氣凝滞。手機屏幕最後的幽藍光暈如同風中殘燭，“啵”的一聲，徹底熄滅。無邊黑暗重新合攏，吞噬了所有。隻剩下貨梯深處那一點幽幽的綠光，和耳邊沈嶼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冰冷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