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南跟着趙明泫走進大廈底層的咖啡廳,選了個僻靜的角落。趙明泫解開定制西裝的扣子坐下,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桌面敲出輕微的聲響。
“美式咖啡,謝謝。”趙明泫對服務員說完,轉向林序南,“你應該聽說過《藝術前沿》正在籌備上市的消息?”
林序南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挲:“季主編沒有提過具體細節。”
趙明泫輕笑一聲,從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推過來:“看看這個。”
文件上是《藝術前沿》近三年的财務數據,最後一頁用紅筆圈出了幾個數字——非商業藝術類專題的閱讀量和廣告收益明顯低于平均水平。
“季敬禹很欣賞你。”趙明泫突然話鋒一轉,“周正陽的專訪做得不錯,但那種深度内容成本太高,産出比不劃算。”
服務員送上咖啡,林序南趁機整理思緒。咖啡杯底在玻璃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漬,像是一個小小的警戒線。
“趙總的意思是…”
“上市需要漂亮的财報。”趙明泫啜了一口咖啡,“下季度開始,我們會增加30%的奢侈品藝術和拍賣市場内容。”他意味深長地看着林序南,“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應該更清楚流量時代的玩法。”
林序南終于明白了這場談話的目的。他直視趙明理的眼睛:“所以‘地下藝術’這個選題…”
“季敬禹的懷舊情懷罷了。”趙明泫冷笑,"不過既然他執意要做,集團也不會明着反對。"他從内袋掏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隻是希望你能把握分寸,别讓專題太過…尖銳。”
名片背面手寫着一串數字,林序南認出是股票代碼。
“《藝術前沿》的股權,很稀缺的資源。”趙明泫的聲音壓低,“表現好的員工,有機會獲得認購資格。”
回到工位後,林序南發現電腦屏幕上貼着一張便利貼:「今晚7點,車庫見。——J」
地下車庫昏暗潮濕,林序南找到季敬禹時,他正靠在一輛舊款沃爾沃旁抽煙,煙頭在黑暗中明滅。
“上車。”季敬禹掐滅煙頭,“帶你去個地方。”
車子駛入城北的老工業區,最終停在一棟廢棄紡織廠前。季敬禹從後備箱取出兩個手電筒,領着林序南穿過鏽迹斑斑的鐵門。
“這裡是…”
“杜青山二十年前的秘密展覽場地。”季敬禹的手電光束掃過斑駁的牆壁,上面還殘留着褪色的塗鴉,“北河群體最後一次集體亮相。”
空曠的廠房裡回蕩着兩人的腳步聲。季敬禹停在一面牆前,手電光照出一幅幾近消失的壁畫——一群人手拉手站在懸崖邊,風格粗犷而有力。
“1986年冬天,零下十五度,沒有暖氣。”季敬禹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三百多人擠在這裡看展。”
林序南伸手觸碰牆壁,仿佛能感受到那個冬天的寒意和熱血。
“趙明泫找你了?”季敬禹突然問道。
林序南的手停在半空:“他給了我股權認購的承諾。”
“呵。”季敬禹冷笑一聲,“他給每個有潛力的新人都這套說辭。”手電光束轉向另一面牆,那裡釘着一塊生鏽的鐵牌,上面刻着「藝術不死」四個字。
“知道我為什麼選你來做這個選題嗎?”季敬禹轉身面對林序南,手電光從下方照上來,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因為你和我當年一樣,眼睛裡還有光。”
回程的車裡,兩人沉默了很久。直到快進城時,季敬禹才再次開口:“下周一去見杜青山,地址我發你手機上了。”他頓了頓,“别告訴任何人,包括編輯部同事。”
路燈的光影在季敬禹側臉上流動,林序南突然注意到他眼角有了細紋,鬓角也有了幾絲白發。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緊——在辦公室裡叱咤風雲的主編,此刻看起來竟有些疲憊。
“趙明泫那邊…”
“給他一份表面文章應付就行。”季敬禹直視前方道路,“真正的報道,我們要做得不一樣。”
車子停在林序南的公寓樓下。季敬禹從後座拿出一個舊相機包:“借你用,裡面裝的是杜青山喜歡的膠片型号。”
林序南接過相機包,沉甸甸的。他明白,這不隻是一次采訪任務,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季主編…”他猶豫了一下,“為什麼要冒險做這個選題?”
季敬禹搖下車窗,夜風裹挾着初夏的熱氣湧進來:“因為有些事,現在不做,就再也沒人記得了。”他看向林序南,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坦誠,“回家吧,好好準備。”
林序南站在路邊,看着沃爾沃的尾燈消失在街角。夜空中有飛機掠過,像一顆移動的星星。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而選擇的方向,或許将改變他在《藝術前沿》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