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什麼名字呢?
我是張家媳婦兒?
我是何家女兒?
我是賤娘的娘親?
不……不對,不是!
我是……何淑娘!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娘親在她幼時對她說過:“我們淑娘性子娴靜,最是聽話,這個名字沒有取錯。”
“對不對啊?淑娘?我的小淑娘?”
娘親原本模糊的面貌在她眼前一點點清晰,她原本恍惚散去了焦點的眸子一點點聚在了一處。
“是了,我叫何淑娘。”
很幹啞難聽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好像在喉嚨裡被刀子割過了一般,但是卻還是被她說出來了。
葉蓁蓁睜開眼睛,偏頭看過去。
何淑娘也轉過頭,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是何淑娘。”
“對!”葉蓁蓁肯定她,“你是何淑娘,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你是你自己。”
何淑娘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挽出了一個很難看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幾乎是哽咽的,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已經快要幹涸的眼眶流出來,她捂着臉痛苦起來,好像那些封塵的痛苦,重新将已經結痂的傷口用刀子一點點剜開,鮮血湧動着流出來之後,她才感覺到疼痛。
葉蓁蓁的說話聲輕,在外頭車架上的熙月沒有聽得太清楚,而素和卻不同,她自幼習武,耳目要比常人敏銳些。葉蓁蓁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為聽得清楚,她的眉心不自覺的蹙起。
論理她這主子嫁給了她原來的主子,可公子并未有束縛葉蓁蓁的意思啊,這些話究竟是胡謅的?還是說……
她神色一厲,不知道這消息該不該告訴周攸甯。
昆宜距離蘇陽不遠,趕路三日便到了。這幾日何淑娘的狀态好了些,那日哭過之後便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雖然身子還未大好,卻不再失神恍惚,好似從前的傷痕已經痊愈,她又能打起精神來重新過日子。
這幾天能下榻了,何淑娘幾乎将素和的活搶了幹淨,每每起的特别早,備好盥洗的東西和早飯,對着葉蓁蓁十分敬重的模樣,處處體貼的照看着。
素和本就擅長武鬥,對于伺候人的活幹的馬馬虎虎的,不如何淑娘細緻,被搶了活,她也不惱,樂得清閑。
對于何淑娘的改變最開心的莫過于熙月,每當葉蓁蓁等人勸說讓她母親休息的時候,熙月都笑着說不用,何淑娘話少,常常隻是默默做事,熙月這幾日性子倒是開朗了些,跟着何淑娘一起幹活,頗有幾分樂此不疲的意思。
這幾日習慣了,葉蓁蓁也不再多勸,有些人需要找到自己的存在感,隻有認為自己是有用的,才不會過分彷徨,她想通這點後便随她們去了。
有一天,她将熙月二人的賣身契交還給她們,卻被熙月拒絕了,甚至何淑娘也沒有接下。
在她們心裡,有這張紙反倒要安心些,不會覺得自己跟着是個累贅。
葉蓁蓁便沒有強求,隻是等熙月二人離開她的房間之後,她便做主将兩張賣身契給燒了。
明黃的火光跳躍着,映照在她清麗的臉龐,點點火影明滅不定,在她俏麗的臉上跳着舞。
素和默不作聲的看着她,葉蓁蓁半點猶豫也無。在她看來其實留着賣身契更好,盡管現在熙月二人記着恩情,未必有任何不忠,但是難保日後是否會反水。但她這次學聰明了,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她知道葉蓁蓁并不喜歡聽這些。
跟着葉蓁蓁時日久了,她大抵看出來葉蓁蓁是個什麼樣的人,心善太過,但卻是堅韌的、美好的。
如果她當初遇上的人是她就好了。
素和心中長長一歎,雙眸合上,沒有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