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月彎缺,甯遠候府。
姜枝意斜卧在榻上,淡掃娥眉,手放在腦門,雙眼輕閡。
回想今日所發生的事,或許老天爺就是有意為之,斷了她的念想,從而讓她死在大婚前夜。
在她查清楚所有真相,她不能讓燕司瑾知道,她活着。
次日,姜枝意和奴婢榴花在府門等着來接的人,遠遠的就看見林子延駕着馬車奔來。
榴花把珍珠膏和孕婦愛吃的零嘴給了林子延,林子延本不好意思,姜枝意說了幾句,便不好推脫收了下來。
姜枝意今日如同前幾日一樣,沒帶婢子出門,坐馬車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大堂,五六個紅色官員圍在一起讨論案件,一官員擦着汗,在桌案筆走龍蛇的記下重點。
一人一句,堂中的聲音嗡嗡作響,像是要掀開屋頂所蓋的厚厚瓦磚。
林子延咳嗽了幾聲打破了這嘈雜的聲音。
“林司直将姜娘子帶來做甚?”還是上次的官員,名叫沈聿,是大理寺丞,臉上青白,留着短髭須,棱角分明,不惑之年經曆了歲月磨砺,一副老氣橫秋模樣。
“各位有所不知,此次的傀童失心案能夠有大突破,多虧了姜娘子的幫助。”
林子延慢悠悠地開口,雙手握攏對姜枝意作揖表示敬意。
“此案還是疑點重重。”一官員擡起下颌,嘲諷一笑,“當初姜娘子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能将此案真相大白。”
衛子矜親口向她承認殺了五個孩童,怎麼?
姜枝意微微皺了眉頭,用眼神向林子延詢問。
林子延轉過身,背對着這些官員扶了扶官帽,摸摸腰下玉帶的衣袍,裝模作樣的拍了拍,用再小不過的聲音告知姜枝意。
“殿下連夜審問得知,五個孩童的死的确與蠱蟲有關,已将此事上報給了聖上,經聖上口谕,暗中調查。”
林子延轉過身,掃了一眼大堂的人,心裡越發苦笑,這些身穿官袍的老頭子離“身正明法”咫尺,相隔遙遙。
他擠出一絲笑意,雙眼凝視前方的匾牌,“此案經過數月,你們隻知響馬責怪他人,不會從中查出是因何緣由響馬,都到如今,還在鬧麻鬥舌,呈口舌之快,若是落入百姓眼裡,大理寺何以立足。”
話雖是難以入耳,卻讓聽進去的官員紅臉咽下苦水,畢竟誰都不想落在小女子的下頭。
林子延在大理寺多年,見到所呈啟的百姓案書少之又少,不是百姓安居樂業,是能秉公斷案的官員都在吃酒享樂。
門外的小厮見裡面的的氣氛正焦灼,貓着腰踟躇不前,咧着嘴用餘光瞄了眼林子延。
林子延揚揚頭。
小厮走到大堂中央,“姜娘子,殿下已在偏堂。”
大理寺從燕司瑾那裡得到的消息,隻知此案為私密,聖上将它全權由燕司瑾和李司直接手調查,多方打聽隻以為案件有了眉目。
外頭的雲并不是成朵的呈現,天與雲交雜,像是湖裡魚兒嬉戲扯亂了懸浮在水面的蕪萍。
姜枝意不喜的從不給臉色,額都未擡,和林子延離了這個烏合之地,經幾個彎彎道道到的是大理寺獄。
她沿着青石牆壁,走了無數台階,眼前的光亮随着步子漸漸變淡,隻有兩盞油燈在壁龛裡搖曳,空氣裡散發的氣味着實渾濁,有血腥,有腐爛。
姜枝意帶着鼻息聞到,着實很不舒服,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又扇,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轉而改了手中動作,将額前掉落的發絲挽在了耳後,探望衛子矜是她自己提出。
入眼,刑房中央有一刑架,架上吊着個人,他的臉被淩亂的墨發微微遮住,隐約能看出蒼白,是衛子矜。身上的衣服已分辦不清顔色,許是紅也是黑。
鐵豎制成的窗戶透射進幾縷殘陽照,照到滿是劃痕的石牆上泛不起一絲連漪。
燕司瑾一夜未睡,眼下有些青灰,按着太陽穴擡眸,看見姜枝意的一瞬間,他後悔自己的決定,覺得不該答應姜枝意見衛子矜。
林子延把人送到便有眼色的出去了。
姜枝意的裙角蹭了些淡淡的墨色,紅梅成了墨梅,像是想強行把她暈進這一片黑,可盡管如此,姜枝意隻站在牢房之地,都顯得格外突出。
燕司瑾勾了勾手,嫌棄這髒亂,看着她,“你過來些,那裡太髒。”
姜枝意牽着下裙,露出白色的鞋頭。徐徐移動到相比其他地方稍微潔淨的角落,她輕咳一聲,“我用蠱之後,想問一些話,不便有人,你……”
話音未落,燕司瑾打斷道:“你先試試看,若是感受到不對勁就停下。”
看樣子燕司瑾是不會走了。
姜枝意走向前,右手的掌紋皺縮又散開,她手放入發間取出一銀鈴蘭花簪子,按下花芯,簪間突出一點,鍍着銀光,在蠱印烙下一紅,食指引出血,落到了衛子矜的眉間。
她雙眸輕閉,兩手擡起,眼前腕懸,嘴角彎擡,念出“憶中之喜,象中之傷,以我之意,顯!”
銀镯跟随腕間的節奏鈴響。
随之,畫面閃爍,進入一片夜色。
眼前三四個男子,綠色男子搭着他的肩,使他的肩膀微微向前傾,耳邊傳來的男子慫恿話語和女子豔笑。
衛子矜百般拒絕,被好友拉扯進了醉蝶閣,進了一間房間,房裡紅色紗帳,兩邊挂了星點珍珠,女子藕粉色衣裝,手中點香沏茶。
那女子胸前有一小玉牌,刻了一字“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