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塵竹險而又險拐過轉角,尖嘯的怪花花盤撞在了水泥牆上,柏塵竹顧不得去看怪花傷到什麼程度,回身就往樓上跑。
他已經看出來了,花藤的速度沒有快到無法逃生的地步,而且這盆花的智力也很有限,完全是跟着生存的本能在行動,不會思考。
柏塵竹一口氣跑到六樓陽台上,扶着陽台門眼前直發黑,腿腳都是軟的,呼吸裡全是鐵鏽味。
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在暈成馬賽克的畫面裡找到逃生的路。
花藤是往下垂吊着長的,這意味着它很輕易就能籠罩四層及以下的區域。但是逆着向上爬,則需要一點時間。
那點時間就是他逃生的希望!
這片老舊居民區的布局有點擠,樓與樓之間要麼是連在一起,要麼就隔了一米多的距離。柏塵竹摸索着,速速翻到牆壁相接的隔壁棟陽台去。
他跑過去試圖撬開這棟樓的陽台門,從陽台進屋再下樓,逃出去。
結果這門是由内往外開的,他在外面拉不開。
“有人嗎?救命!開下門!麻煩開下門!”柏塵竹狠狠拍打着陽台門求救,希望有人開門。期間頻頻回頭看自己住的那棟樓。
過了兩分鐘,他一咬牙,轉身爬上了牆邊。
第三棟樓和身處的這棟隔了一米多的距離,底下是縱深接近20米的巷子。
摔下去就活不成了。柏塵竹隻能催眠自己盯着對面的牆,而不是往下看。因為畏懼,他遲遲沒有動作。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柏塵竹渾身發冷,他知道是花藤跟着爬到陽台上了。
那聲音催魂一樣,聽得人頭皮發麻。
沒關系,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柏塵竹深吸一口氣,面如白紙,他蹬掉腳上礙事的棉拖,懷揣着吊到嗓子眼的心髒蓄力往前一跳,躍過了小巷子,搖搖晃晃落到牆上。
柏塵竹甚至沒有松懈的時刻,回頭發現花藤還在努力往他的方向遊過來。
接下來的幾棟都是連着的樓房,危險性低了很多。柏塵竹不敢停下來,連着跨了好幾棟,直到把那花藤甩在後頭,看不着了,才頹然坐在陽台上。
他半掩着面,擦了擦額上的汗。
“老師?”有人小聲喊着,生怕驚動了什麼。
柏塵竹回過頭,正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這人寸頭,套着衛衣,不是之前醫院見過的唐钊是誰?
柏塵竹可沒忘這家夥當初驕傲地說自己被咬了三回那件事。于是不作聲,一雙寒眸打量着他。
唐钊也在打量着他,“老師,官方都說了不出家門,都停工停學了,你怎麼出來了?”
兩人面面相觑一陣,頗有些膽戰心驚,生怕對方已經喪屍化。
但是變喪屍是會喪失理智的,唐钊猶豫了下,朝他招手:“先進來。”
柏塵竹拍了拍褲子上的塵,跟着他進了屋。
這棟樓的陽台比較特殊,一半是晾曬衣物的平地,另一半則是戶面積比較小的房子。陽台門後就是樓梯間,右手邊則是鐵制的房門,做出租屋。
屋子很小,正中間一張大床,剩下的位置擺了一張小沙發,一張小桌子。其餘的地方則堆滿了生活物品,洗漱的衛生間隻容得下一個人站着。
鎖好門的唐钊回頭招呼着:“老師,随便坐。”
柏塵竹左右看了看,站在了沙發前沒有動作,他身上滿是血污,這一屁股下去,血污就會弄到沙發上。
“沒關系。”唐钊大大咧咧,半點不在意,“沙發套可以換的。”
柏塵竹便不和他客氣,仰面跌坐在沙發上大喘氣。
他一醒來就被花藤追着跑,又在糊滿血污的樓梯上摔了兩跤,本就孱弱的身軀不堪重負,一倒下去渾身酸痛,兩隻眼睛就都張不開了。
“老師怎麼從陽台那跳過來了?”唐钊謹慎地再三确認門都鎖好了,才坐過來。問話間,看着柏塵竹身上的血污睡衣和沾了塵土的赤足有些納悶。
“别說了,都是被怪物追的。”柏塵竹抹了把臉,摁了摁自己的尾椎骨,努力坐直身體,“這是你家?”
“啊?這是出租屋啊,我家在别的城市,老師不是來過這裡給我補習嗎?”唐钊愣了下,點點頭。
柏塵竹僵住了,他含糊道:“忘了。”
索性唐钊不在意細節,他苦着臉訴苦:“這半個月外面變得好可怕,我都不敢出門了。什麼異能不異能的,我現在特别、特别、特别懷念以前的日子,救命!老天爺是不是在懲罰我,我隻是在口嗨啊!”
“不出門也不行。”柏塵竹揉了揉鼻根,“我本來呆家裡的,但樓上人家養的那株玫瑰花變異了。”
他看唐钊不解的模樣,解釋道:“是爬藤植物,會爬滿屋子,把人弄死了捆回去巢裡當花肥吸幹。”
“怎麼有這種東西!”唐钊吓得坐立不安,渾身刺撓,緊張地抓着他手臂,“那那那那怎麼辦?”
“别怕,我住的那棟離這有點遠,我是一路跑過來的,你也看到了。它還沒長到能伸過來的地步,過幾天就難說了。”
柏塵竹掰開他的爪子,揉揉自己被抓紅的地方,“你這棟樓暫時沒危險吧?”
“我不知道啊。”唐钊焦躁地咬着拇指尖,眼裡滿是恐慌,“我兩天沒出過門了,樓下有保安大叔,問題應該不大。但有時候卻能聽到樓下有奇怪的撞擊聲,像是用腦門在撞鐵門一樣。”
“那就是暫時沒事。”柏塵竹低頭看了看髒髒的自己,詢問着,“我能借你這洗個澡嗎?”
人類總是喜歡抱團的,尤其是遇到危險的時候。
唐钊現在看到比他年長的柏塵竹就覺得親切,何況還有老師濾鏡在那裡,他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并且貼心地給人拿了套衣服。
顯然唐钊對柏塵竹有刻闆印象,拿的衣服風格都是柏塵竹平日裡穿的,隻是款式明顯是唐钊這個年紀的。
柏塵竹洗完澡出來,在鏡子前一看,覺得自己瞬間年輕了好幾歲。鏡子裡的人休閑白襯衫牛仔短褲,身形消瘦,潮濕的半長黑發落在頸間,襯得他臉色更白。
柏塵竹離世的時候已經快30了,這具身體是正在上大學的,而身着的衣服還是個男高中生的,他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滋味。
仿佛一下子從好不容易長成的成熟男人變回年輕男孩了。
“年輕真好。”柏塵竹多看了幾眼自己,不由感慨。
“老師你看這個怎麼樣!”唐钊颠颠跑過來,遞上個帶着水晶兔子的發圈。
柏塵竹狐疑地掃了那粉兔子一眼,又看了眼唐钊的寸頭。
唐钊無銀三百兩解釋着:“這是我朋友的!”
他的頭發還沒長到需要發圈的地步。柏塵竹婉拒了粉兔子發圈,正經道:“早戀不好,要好好學習。”
唐钊疑惑萬分,“都末世了還怎麼學習?”
柏塵竹輕笑一聲,斜睨着他。
唐钊後知後覺自己剛剛話裡默認了早戀的事實,一下子紅了臉,嗫嚅着不知道說什麼,把燙手的兔子發圈塞回櫃子裡。
唐钊這裡不算安全。柏塵竹從焊上鐵絲網的窗戶往外,能清楚看到陽台的所有模樣。同樣的,落在陽台上的東西,也能從窗戶往裡看到屋子裡有人。
他及拉着拖鞋走過去,用膠帶把窗封了,旋即拉好窗簾,用簾子把光遮得嚴嚴實實的。
“老師?”唐钊慌慌張張看着他,無聲詢問着。
大抵是柏塵竹從出現開始就表現得比他冷靜,冷靜到仿佛能處理一切事情。以至于唐钊不知不覺間把人當成主心骨。
柏塵竹應了聲,“今晚先睡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他的話有種魔力,淡化了緊張的氛圍。
屋子裡就一張床,兩個人擠擠還能睡得下。
唐钊翻來覆去,想起那花藤心裡就慌得厲害,又想到樓下莫名的撞擊聲,疑神疑鬼到不敢阖眼。
生怕這一閉就是一輩子了。
他輾轉難眠,像以前的每一個普通夜晚般,打開了手機,想要看看救援隊的最新消息。
一個碩大的紅色感歎号在手機頂部出現,無論唐钊怎麼弄,都顯示着網絡故障。當他試圖撥打電話時,機械音提示着他“您已不在服務區内……”
怎麼會這樣。唐钊感到難以言喻的心慌。
“老師,你睡了嗎?”他小聲叫着邊上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