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儲藏室時,瑪麗絲在門口停了下來,竭力不讓自己看到屍體的慘狀。福爾摩斯并沒有看她,和格雷格森一起圍在放着屍體的台子邊。
“他的衣服呢?”
“在等醫生來的時候大家幫他把殘留的衣服脫掉了。”牧師回答道。
“你看這裡,特别是屍體的腿上創面最嚴重,說明火是從腳底燒起來的。”
格雷格森發問道:“他穿的衣服也應該是普通的布料吧?牧師,他平時酗酒嗎?那我認為不能排除人體自燃的可能。”
“你是說滲入人體的酒精像蠟燭一樣被點燃?”瑪麗絲聽見福爾摩斯嘲諷的聲音,“探長先生,如果你對解剖學有一丁點淺薄的認識,就不會這麼認為了。牧師,恐怕這案子确實是人為的。現在讓我去排練廳檢查一遍吧。”
瑪麗絲跟上他問道:“福爾摩斯先生,既然這不是意外,那兇手殺害惠特比先生的動機是什麼呢?”
“現在連作案手法都不清楚,想找到動機是難上加難。不過,牧師先生,”此時他們回到了樂手所在的房間裡,福爾摩斯背過身,向牧師耳語道,“埃德加·惠特比先生在樂團裡受歡迎嗎?”
“他并不是一個招人讨厭的人。”
“他沒有什麼競争對手嗎?”
“沒有,樂團裡隻有他一個人吹中音号。”
牧師最後一句回答的大聲了點,因此最靠近他們的一位紳士便說道:“與其說是在樂團裡遭人嫉妒,還不如說他被他所狠心抛棄的女人們憎恨呢。”
“女人們?請你說的清楚點。”
“噢,倒也沒什麼,隻是我們親愛的惠特比先生風流倜傥,每隔幾天都要換個姑娘玩玩。前段時間有個姑娘天天發瘋似的來堵他,不知道他最後怎麼把她打發掉了。所以大家才在私下裡偷偷說他是……”
“噓!”他旁邊的紳士戳戳他,“對着警官和偵探你也敢瞎說!”
“都是事實,有什麼不敢……”
格雷格森嚴厲地追問:“你說清楚,你們私下裡有什麼傳聞?”
“這些都是他冥冥之中的報應。他得罪過那麼多女人,所以才會被燒死的。不然為什麼我們其他人都沒事呢?”
福爾摩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瑪麗絲知道他對這些神叨叨的說法嗤之以鼻,作為理性思維的捍衛者,他絕不會相信案件中超自然的因素。但瑪麗絲自己卻對這些十分相信;這個樂團運作的方式讓她感到很神奇,而他們的描述中又有許多令她覺得可信的部分。
“還是得先去看看案發現場,”福爾摩斯搖了搖頭,又停下來問道,“對了,惠特比先生的衣服碎片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我全扔掉了,”一個挺英俊的紳士走上來,“我是利奧波德·瓊斯,在樂團裡拉低音提琴。偵探先生,你拿那些破布有用嗎?”
“扔了就算了。”福爾摩斯擺擺手,率先走到排練廳裡。
在瑪麗絲看來,那些椅子和煤氣燈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但福爾摩斯還是把一塵不染的地面反複檢查了好幾遍,又拿出放大鏡仔細看了看惠特比坐過的那張椅子。等做完這一切後,福爾摩斯走到打着哈欠的瑪麗絲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搜查現場是一項費時而又枯燥的活動,華生不會事無巨細地全都記載下來,隻有最後揭開魔術原理的時刻才是吸引人的。”
“那我希望你能快點揭開魔術原理,福爾摩斯先生。”
福爾摩斯聳聳肩,又去問牧師:“惠特比先生座位周圍的地面都很幹淨,事發後你們打掃過了?”
牧師困惑地說:“我不知道,這裡的衛生都是樂團裡的人負責的。”
“誰願意去打掃呀,”一位紳士吐槽道,“就在昨天晚上這地面還髒的要命,地上全是油漬,倒黴的赫伯特還差點滑了一跤。”
“那麼就是有人來處理過了,”福爾摩斯想了想,吩咐格雷格森說,“麻煩你過會收集一下樂團成員的口供,弄明白他們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都幹了些什麼。”
“又苦又累的活,”格雷格森沒好氣地回答他,“那你現在要幹些什麼呢,福爾摩斯先生?”
“我嘛,當然要重現一下昨天排練的場景。先生們!麻煩你們拿上樂器過來一下!”
不顧樂團成員的抱怨,福爾摩斯讓所有人坐到昨天自己的位置上,還堅持把煤氣燈全都點上了。他自己則坐在惠特比的座位上,搬了把椅子讓瑪麗絲坐在他旁邊。
“你确定要坐在這裡?”瑪麗絲懷疑地問他,“如果又着火了怎麼辦?”
“那我會拉着你逃跑的,不用擔心,”福爾摩斯愉快地回答她,“請開始吧,指揮,按照昨天的曲目再排練一遍。”
那個秃頭的指揮坐到指揮台上,先花了幾分鐘校音。當瑪麗絲以為他終于要正式開始時,他又突然叫了停,讓小号單獨吹一遍。
福爾摩斯一直閉着眼睛,好像在欣賞音樂,但從他不斷地叩擊着自己膝蓋的手指可以看出他實際上在思考着什麼。在指揮大吼大叫的間隙,福爾摩斯靠近瑪麗絲低聲問她:“你有什麼發現嗎?”
瑪麗絲搖搖頭,如實回答:“後面的長号吹得我腦子疼。”
福爾摩斯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又靠回椅背上。
演奏繼續進行着。很快就來到《女武神》的樂章。瑪麗絲看到坐在斜前方的一位紳士在兩個小節當中考究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心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不過下一秒就被打斷了。
就在他們左邊,一簇火焰突然竄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想要吞噬還在演奏的樂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