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尤葉扶了扶眼鏡,“我好像沒和你提過,理科班第一名叫沈骥,我們都是從初中部一起升上來的,季絮和他特别熟。”
“這樣啊。”邱千無意識地回應了一聲,低頭看向自己的帆布鞋,鞋尖還沾着一層浮灰。
到了教室,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女神。
坐在第一排,從後面看過去,她束着高高的馬尾,亮晶晶的發帶系成一個蝴蝶結垂下來。此刻她筆直地坐在位置上,端着漂亮的一字肩,好像一隻高貴的天鵝。
背影如畫,優雅婉約,遙不可及。邱千隻看一眼,便知曉她們在兩個世界。
斜前方的兩個女生也正在小聲議論,“聽說季絮比賽穿的禮服都有六位數……”
邱千抿抿唇,戴上耳機。
晚自習的鈴聲剛停,班主任朱蕾便風風火火地闖進教室,懷裡抱着一摞試卷。她利落地将卷子往講台上一放,示意課代表分發下去。
季絮應聲而起,步履輕盈地走向講台。原來這個身材高挑的女生不僅是學習委員,還兼任英語課代表。
當她轉身時,邱千終于看到了廬山真容。
典型的媽生臉,眼點如漆,皮膚如雪,既有北方的身材,兼有南方的秀美。也許是因為擅長跳舞,舉止投足都輕盈如蝶,每一個轉身都帶着魅力。
卷子很快就發得差不多了,季絮手裡還剩最後一張。她站在中間過道,盯着卷子上秀氣的名字,叫了一聲,“邱千。”
邱千站起身,“是我。”
季絮展顔一笑,将試卷遞過來,“你英語考了第一,向你學習。”
邱千回以禮貌的微笑。
朱蕾簡單總結了這次考試情況,最後補充道,“邱千雖然在班裡名列第一,但在全年級隻排第三,這說明我們1班整體水平與年級頂尖還有差距,大家要繼續努力。”
歎息聲随即此起彼伏。
第一節自習結束後,尤葉湊過來看邱千的試卷,“你猜年級第一是誰?考了多少分?”她神秘兮兮地問。
“146分?”邱千随口一說。她對這個陌生的環境還不太了解,隻能根據自己144分的成績往上推測。
“錯啦!”尤葉壓低聲音,雙眼放光,“是148分,沈骥。”
聽到這個名字,邱千的心突然猛跳一下,仿佛有人輕輕撥動了那根隐秘的弦。
她強作鎮定,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他每科都這麼厲害嗎?”
“那當然!”尤葉歪着頭,“他要是把心思全放在學習上,狀元還不是手到擒來?可他根本志不在此。”
“在哪兒?”邱千假裝随意地問。
“聽說在準備出國留學,重點都在國際學術競賽上。”尤葉湊得更近,“而且他家背景很深,有個很大的集團公司。我看啊,他将來肯定要繼承家業的,說不定現在就已經在參與公司事務了。”
“……”
難怪那天聽到沈骥打電話時,語氣沉穩又老練,根本不像個高中生。
原來,當她還在為成績苦苦煩惱時,沈骥早已跨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她尚未觸及的、成熟的、廣闊的世界。
邱千忽然意識到,她與沈骥之間的距離,遠不止是那試卷上的4分之差。
第二節自習課,朱蕾臨時組織了一場小型班會。臨近尾聲時,她提議讓成績優異的同學上台分享學習經驗,和大家互動。
這朵“大紅花”毫無懸念地落在了邱千頭上。作為周測第一名,又是從雲禾二中考來的幫扶生,她無疑是最佳人選。
分享經驗對邱千來說本是輕車熟路。在雲禾時,她經常作為學生代表登台演講。但此刻站在八十八中的講台上,面對台下四十多位頂尖學子,她突然感到一絲忐忑——
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在冠英面前提了身高,在亦菲面前炫了美貌。
有些躊躇地走上講台,她看向台下四十多雙眼睛,頓了頓神。腹稿已在心中,但臨出口前,還是改了主意,決定以互動為主。
“其實,我的英語學習主要靠詞彙積累。”
“具體是怎麼積累的呢?”立即有同學發問。
邱千抿了抿嘴唇,“我是從閱讀原版書入手的。”
教室裡頓時炸開了鍋。
“天啊,我到現在都沒完整讀過一本原版書!”
“我媽逼我看過《簡愛》,看得我頭都大了。”
“刷題時間都不夠用,哪還有精力看原版書啊?”
“我家書櫃裡倒是有不少雙語讀物,可惜都落灰了。”
“那你都讀過哪些原版書?”
……
此起彼伏的讨論中,邱千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
“我看的比較雜。最早是一本《貓的飲食與習慣》,後來陸續讀過《鴿子通道》《莎士比亞戲劇集》和《雪萊詩選》之類的。”
教室裡的騷動更甚之前。
有人難以置信,有人發出驚歎,還有貓奴同學開始小聲讨論貓糧。
各種反應交織在一起,最終由朱蕾代表大家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這些書單看起來都不太有趣,你是怎麼堅持讀下來的?”
邱千的目光緩緩掠過台下,深吸一口氣,“社會有很多公益機構,他們會定期給福利院捐贈二手書籍和衣物。福利院收到什麼書,我就隻能看什麼書。”
話音剛落,騷動的教室驟然失了聲。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就連朱蕾都皺皺眉,一時間沒有言語。
這樣的尴尬場面,對1班的同學來說或許是頭一遭,但對邱千而言,早已是習以為常的人生插曲。
她攥緊手指,嘴角卻揚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還啃過一本《機床的維護和保養》。”
……
教室裡凝固的空氣,仿佛被這句話輕輕刺破。
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善意的輕笑,這笑聲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轉瞬間,如雷的掌聲在教室裡爆發,一波接着一波,經久不息。
邱千站在講台上,感受着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浪潮。微微仰起頭,讓胸腔裡積壓已久的那口氣緩緩吐出,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最深的黑暗,往往在直面它的瞬間,就已經開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