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千一激靈,猛地回頭。
沈琛正倚在門框上,穿得像個行走的調色盤。花裡胡哨的T恤上印着“别惹爺,煩着呢”,手裡還抱着個奇形怪狀的粘土雕塑,好像剛從哪逃出來的行為藝術家。
“喲,這麼早就為辍學養豬做準備了?”他挑眉,語氣欠嗖嗖的,“《科學養豬指南》《母豬增肥筆記》,下一步是不是該研究《如何讓豬愛上你》?”
“……”
邱千啪地合上書,不甘示弱,“你來幹嘛?偷東西?”
書店明明規定寄存随身物品,這家夥卻大搖大擺抱着個雕塑,不是順手牽羊是什麼?
原來她的同桌還是個小偷!
“偷?”沈琛嗤笑一聲,把雕塑往書架上一擱,掏出手機“咔嚓”拍了張照。
還特意對着話筒拖長音,“媽——雕塑我送到了啊!我親愛的劉阿姨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個美容會所呢……”
“……”
她好像誤會什麼了。
沈琛發完消息也不走,就杵在那兒似笑非笑盯着她,長腿橫在過道上,像一條收費站的欄杆,明擺着在等她說“對不起”。
邱千磨了磨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對不起。”
“啊?”沈琛誇張地把耳朵湊過來,“你在說話嗎?”
“對!不!起!行了吧!”邱千咬牙切齒,擡腳就要走,結果某人的
“人形欄杆”又橫了過來。
“又幹嘛?!”
沈琛卻一臉正氣,“帶你出去啊!再磨蹭半小時,你都能在這開養豬場了!”說完轉身就走,背影傲嬌得像隻開屏的孔雀。
實際上心裡慌得一批。這破書店怎麼真跟迷宮似的,他已經轉了八圈了,再找不到出口,就要餓死在這了。
算了,還是搖人吧。
邱千渾然不知某人心裡的天人交戰,老老實實跟着他拐了個彎,然後眼睜睜看着“出口”指示牌離他們越來越遠。
“那個,我們是不是走反……”她剛要開口,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人影。
沈骥站在書架旁,一身黑色運動裝襯得身形修長挺拔。他擡手抽出一本書,腕間銀色的表盤在暖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像暗夜裡倏忽閃過的流星。
昏黃的燈光流淌在他的側臉上,短發垂落額角,投下細碎的陰影。高挺的鼻梁将光線分割,下颌線條如刀削般利落,整個人像一幅被精心勾勒的素描,每一筆都克制而深邃。
邱千的話音未落,沈骥已轉過頭來。
與之前幾次相遇不同,此刻的他斂去了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漆黑的眼睛像兩泓深潭,瞳孔深處浮動着難以捉摸的暗色,仿佛夜色下靜谧的湖面,底下卻藏着湍急的暗流。
她不自覺地輕聲道,“嗨。”
沈骥唇角微不可察地擡了擡,“巧。”
“哎?你們認識?!”沈琛突然從旁邊蹦出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沈骥小指不自然劃過眉尾,直接無視了某人的炸毛,對邱千淡聲道,“沈二,我弟。”
兄弟倆?
可他們看起來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沉穩如靜水深流,一個鬧騰得像二哈成精,所以才叫“沈二”?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沈骥又補了一句,“家裡慣的,才十六歲,小孩脾氣。”
“那比我小一歲,”邱千彎起眼睛,“隻好讓着他了。”
被徹底無視的沈琛瞬間炸了。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這兩人之間仿佛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他居然完全插不進去!
“喂!”他一把拽住邱千的袖子,噼裡啪啦開始輸出,“你什麼時候認識沈一的?警告你不許叫我沈二!難怪你不怕我,原來是先抱上他的大腿了!你是不是跟他告我黑狀了?啊?你敢背刺我!”
“……”
原來沈骥叫“沈一”,沈琛叫“沈二”?
邱千在心裡哈哈大笑了半天,又被這一連串的問号纏得發暈,隻好硬着頭皮回了一句,“我沒有。”
“呵。諒你也不敢。”沈琛得意地翻了個白眼,随後又瞪大眼睛,“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怎麼認識的?”
“帶我出去,我就告訴你。”邱千笑着看向他。
這笑容把沈琛看得直心虛,他拉了一把沈骥,幹脆躲到他身後。
兩人鬥嘴的期間,沈骥的目光始終在書架上搜尋,對于這邊的發生的事,似乎毫不關心。直到沈琛拉住他,叽裡咕噜說讓他帶着走出去。
他才點點頭,走在幾人最前面。利落又颀長的背影,在地面上投下一道久久沒有散去的影子。
邱千跟着他走在中間,沈琛不知道為什麼落在了最後。
沈骥的袖口褪到了小臂,右手握着手機,左手随意地垂着,書架中透出的斑駁光線在他筆直的背上留下層層陰影。
每經過一個岔路,他都會駐足片刻。眼尾微揚的弧度帶着漫不經心的從容,目光在虛空中短暫停留,仿佛在腦海中繪制着無形的路線圖。
不過兩個轉角,迷宮般的書架區就被甩在身後。明亮的書店大廳豁然眼前。
“這麼快。”邱千不甘心地瞥向牆角的沙盤模型——原來是把橫縱坐标走反了。
沈琛從書架後探出半個身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邱千抿抿唇,“……我剛來那天,他幫我提了行李。”
半真半假的一句,幸好沈琛沒再追問,揉了揉肚子,“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