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牛肉馄饨很快被端上窗口,晶瑩剔透的皮兒裹着飽滿的餡料,在清亮的湯裡浮沉,蔥花翠綠地點綴其間,香氣撲鼻。
邱千舀起一顆送入口中,薄皮在齒間破開的瞬間,鮮美的肉汁溢滿口腔。她滿足地眯起眼,這味道讓她想起小時候過年時才吃的肉餃子。
“你常去圖書館嗎?”她輕聲問。
“第一次。”沈骥垂眸,聲音低沉,“溫老師說我作文太理性,讓我去讀散文找靈感。”
邱千差點笑出聲——這位學霸分明畫了一下午的素描,散文集最多隻看了五分鐘。
沈骥的湯匙在碗裡無意識地畫着圈,馄饨随着他的動作起起落落,卻始終沒被送入口中。
“其實……”他突然開口,修長的小指不自然劃過眉尾,“你的語文試卷是我批改的。”
“這麼巧?”
邱千怔住。早上看到作文評語時,她還驚歎于那蒼勁力透的字迹,沒想到竟出自沈骥之手。
一時間,心底悄然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握着湯匙的指尖,像是被小火苗輕輕舔舐,漸漸發燙。
食堂漸漸熱鬧起來,四周坐滿了用餐的學生。餐盤碰撞聲、談笑聲此起彼伏,形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沈骥的目光落在對面的女生身上。厚重的劉海像一道帷幕,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過于清瘦的臉頰配上修長的身形,讓她看起來像株在風中搖曳的蘆葦。
“為什麼要寫那些事?”他的聲音低沉,帶着幾分難以察覺的情緒。
湯匙在邱千手中微微一滞。
自從作文被公開後,她收獲的無一不是憐憫的目光——溫老師、沈琛、于恒亦是如此。這本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讓那些背後嚼舌根的人無話可說。
但沈骥的反應卻出乎意料。他的眼神太過複雜,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視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抱歉,”見她沉默,沈骥補充道,“如果冒犯到你的話。”
“不,我隻是在想該怎麼說。”
邱千深吸一口氣,目光坦然地迎上沈骥的視線,“因為隻有心底無所畏懼,才能勇敢地直面任何人。他們想看我的傷口,那我就撕開給他們看,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一個非常有力的回答。
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生,心底竟蘊藏着多麼澎湃的勇氣。沈骥沉默不語,隻是機械地舀起馄饨,送入口中,卻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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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邱千轉學就快一個月了。
幾次周考,三科總成績都徘徊在班裡35名左右,即便投入80%的精力在數學上,分數還是極其可憐。
她陷入了瘋狂的刷題中,放棄午休,晚自習後也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裡,靜谧無比的周遭,隻有偶爾的喜鵲,撲騰一聲飛離樹梢。
她仰頭看去,心裡酸酸的。偌大的八十八中,大概隻有她和小鳥需要這麼努力才能生存下去。
連續熬夜讓她的身體發出了抗議。某個周六中午,從食堂回來的路上,她暈乎乎地差點撞上一輛自行車——騎車人正是溫新羽。
溫新羽輔修過心理學,建議她不要過度緊繃,彈簧隻有在彈性範圍内拉長或壓縮,才能産生巨大彈力。
“不如,你周日下午出去轉轉,适當放松一下,大腦也需要喘氣。”
邱千點頭應下,心裡卻另有打算。明年她就滿十八歲了,福利院的庇護即将畫上句号。
助學金雖能解決學費,但生活費仍需自己籌措。兼職不僅能攢錢,更是她适應社會的第一步。
下定決心後,周日吃完午飯,邱千就坐上了公交車,打算去附近的千樹街看看。
千樹街是北城最繁華的街區,在科技園區與大學城的連接線上。道路兩旁種滿了銀杏樹,每到秋季,金色的銀杏葉都一簇簇在空中搖擺不停。
邱千站在公交站台,望着眼前車水馬龍的景象,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四五個大型購物中心鱗次栉比,玻璃幕牆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奢侈品店的櫥窗裡,模特穿着當季新品,在精心設計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咖啡廳外擺着藤編桌椅,三三兩兩的顧客正在享受午後時光。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背包帶,雖然生在北臨,但這才是她第三次真正走進城市的繁華。
第一次是八歲那年,跟着院長去親戚家拜年;第二次是高一代表學校參加英語競賽。
穿梭在人群中,邱千感覺自己像一尾誤入大海的小魚,既新奇又忐忑。鼻端的咖啡香、路邊的歡笑,這些車水馬龍花月春風的盛景,都與她匆匆的腳步擦肩而過。
今天,她特意脫下校服,換上一件灰色外套、牛仔褲,雖然洗得有些發白,但至少看起來不那麼學生氣。
轉過街角,一個派發傳單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邱千快步上前,接過那張還帶着油墨香的紙張。
下一秒,她眼睛一亮——“招聘周末兼職服務生”幾個大字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