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衣耐心地聽他說，說了很久，很多個理由，很多個證據。

他的聲音向來沉穩自持，禮貌、随和的話聽着是包容、親和，嘲諷的話則是居高臨下地看人笑話。以前她很喜歡聽他推理和分析，邏輯缜密，不緊不慢，别人在煎熬，他自己卻是松弛冷淡的，總能把人逼得繳械投降。

隻是如果對象變成她自己，很不好受。

“今晚也是。你用手肘推開我時，發現了我的口袋裡有一枚原本計劃用來調包的USB儲存器，所以才故意放任我的私藏行為。”

她已經逐漸回到自如的狀态，側頭一笑，“怎麼樣？很敏銳吧？”

他的喉結動了動。

“……很敏銳。洞察力，不減當年。”

這是他真心的贊許。

“那則謎語過分簡單，你不會猜不到，隻是為了等我拿走USB。”

“再然後，故意激怒Chianti，誘導她襲擊你再順勢跳下樓梯，從我的口袋裡，順走假USB送給Claret做人情。”

全部正确，沒有一絲一毫的推理錯誤。

梨衣不禁感歎道，“不愧是FBI的王牌搜查官。”

“看來，你從發現那枚僞造的USB開始，就打算幫助FBI得到這份證據。”

他神色不變，目光淡淡掠過她。

“可惜……實際上，我根本沒有調包有馬壽樹留下的USB。”

“……！你說什麼？”

方才還俯身扶了一下冰袋的梨衣頓時一驚，不可思議地猛然擡頭，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沒有調包？Claret拿到的是真的USB？”

他眉梢輕動，“如你所說。”

梨衣的嘴角抽了抽，幾乎要跳起來，“……你是笨蛋嗎！我籌劃了這麼多，你居然？？”

“風險太大。隻是一份證據，想要得到的話，還有更多手段。”

比如從梨衣手裡。

他絲毫不在意這一次放手。舍棄細枝末節的獵物，為的是更全局的目的。

“我更在意，試探出你的立場。”

“……”

梨衣咬牙，深呼吸平靜下來。

“不過，五十五十。這隻能稱得上我‘算計’你的第一次成功。”

她想起山崎正男。難得被人倒打一耙的經曆實在難忘，她不得不斤斤計較，“……第一次？那山崎正男算什麼？”

他的語氣裡帶着一絲讓人讨厭的盡在掌握，“是正面直接故意。”

梨衣：“……”

“我不覺得尾随你的那個晚上你真的甩不掉我，也不覺得公安的保密真的如此松懈，輕而易舉就可以探查到那位小姐的信息。”

她低笑了一聲，像是終于聽夠了無聊的廢話。

“我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

兩人異口同聲。

他垂了垂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說實話，被她算計的感覺其實不錯。三年過去，她比當年更加老練成熟，或者說狡猾，讓他不得不佩服。

在這場對峙裡，從一開始她就是掌握最終走向的人。

兩人在此時此刻意外地同頻。這個家夥總是擁有掌控一切的能力，梨衣很少能看見他這麼吃癟的時候，雖然他在處于下風的時候也是冷靜從容的，完全不像失利者。

她來了興趣，然後向他傾身，“那你怕不怕，我其實就是組織的走狗，這些也是我騙你的？”

他直視那雙金色的、狡黠的眼睛，不為所動。

“我并不相信你會放棄曾經堅持的信仰。”

信仰。

“哪有東西能堅持那麼久？”梨衣聽到這個理由嘲諷地笑了一聲，“看不到結果，自然也就放棄了。”

“但是西園寺梨衣，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