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刺得梨衣吃的難吃的飛機餐都要吐出來了。
太刺激了。這輩子沒幹過這麼刺激的事情。
另一個歹徒在反應過來之前,頓時被蜂擁而上的機組成員狠狠壓倒在地上,剩下的一切都被機組堪稱完美的配合化解。
*
梨衣的大腦依然半停滞着,一個金發女探員拿濕毛巾幫她擦了擦頭發和身上,她換了一身機場商店裡的衣服,披着毛毯抱着自動販售機裡的熱可可坐在航站樓裡的座椅上,才慢慢回過神來。
那個幫她擦頭發的溫柔女探員推了一把身邊的高個子男人,“赤井,剛才那個被劫持的日本小姑娘,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那個男人淡淡地看了梨衣一眼,慢吞吞地回應道,“我不覺得我擅長安慰人,卡蘿。”
“别這樣嘛,聽到自己國家的語言也會好很多啊。”
看來就是剛才那個日裔狙擊手。
給梨衣留下最大印象的不是那一顆挽救了全局的子彈,而是那一句“不要回頭看”。
……好細心的人。如果她回頭看見了歹徒死的樣子,她現在大概沒辦法好好坐在這裡。
能立刻聽出她的求救信号、明白她故意把歹徒的身體暴露出來的意圖,一擊命中還記得保護人質不要回頭看,這種迅猛的應對能力在狙擊手裡面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要知道光是血濺在她的後頸時她就覺得背上起了一層寒意,大腦頓時就失去思考能力。
梨衣咬了咬牙把這種感覺努力驅逐出腦海。
“别那麼兇,是個年紀還小的小孩。”
“……知道了。”
再擡眼時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已經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與她平視,就如他剛才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擅長安慰人,沉默了幾秒才用日語吐出一句你好。
梨衣結結巴巴地回答他,明明想用日語,卻不留神地說了句“嗨”。
……他長得有點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
梨衣像觸電一般收回目光,發現他的視線自然地下垂回避着,又大着膽子看了回去。
黑發,冷白皮,還穿着一身黑,強烈的色彩對比襯得他有幾分冷淡和疏離。臉上的線條也都是幹淨鋒利的,個子确實很高,蹲下來能和坐着的她平視。她聞見淡淡的煙草味,不是在擁擠的地鐵裡會聞到的煙臭味,是有些冰冷好聞的氣味,不動聲色地壓過了盤踞在腦海裡的血腥味。
這麼一副好相貌居然去做了FBI。
隻是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樂意陪她的樣子,梨衣識趣地說道,“我沒事,你不用管我的。”
名叫赤井的男人打量了她幾眼。
“你的英語很好。”
糟糕,到了紐約她的語言系統已經自動調整了,順口就是英語。
“呃,我剛才是裝的……不演演他們怎麼會信嘛。”雖然完全是正當的隐瞞,梨衣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心虛,也許是面前這個人氣場過于強大。
赤井卻沒打算走,在她身邊坐下,梨衣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那是不同于父親和哥哥的氣息,也不同于她在學校裡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同學。
“你故意要給我一個時機射擊。”
梨衣坦誠地點點頭,身旁人探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苦惱地抓住衣擺揉捏着。
“你的目标很明确……我不覺得是因為害怕才用日語胡言亂語。”
被看穿了。因為不想給自己增加做筆錄的時間,她一開始是想要隐瞞的,一個優秀狙擊手精準抓住人質掙紮露出犯人身體的片刻射擊都是基本操作,等待那麼久不就是為了獵物進入瞄準鏡的這一秒,都是說得過去的。
無奈面前這個人過于敏銳了,從她鬧着逼歹徒換人質的時候就明白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不過在緊要關頭人下意識說出來的肯定是母語嘛。”
對方顯然不相信她的打哈哈。
梨衣歎氣,乖乖坦白。
“我是亞曆山大教授的學生,他說FBI裡有個很厲害的日裔狙擊手……我隻是想賭一把。”
其實她完全可以不管FBI這邊的狙擊手是誰,但是梨衣開始慶幸她還是選擇了多此一舉,他給她壯的膽不止一點點,才讓她鼓起勇氣孤注一擲。
那個女探員說的對。哪怕隻是聽到自己熟悉的語言,也會更讓人安心。
如果FBI的狙擊手沒有在歹徒身體暴露的時候反應過來或者沒有一槍擊斃那個歹徒,現在的她都隻可能是槍下亡魂。
想到這裡梨衣真誠地向他道謝,“謝謝你能明白我的意圖。”
“亞曆山大教授的學生?你在k大讀書?”身旁人的尾音帶了點興趣,沒有回應她的感謝。
“犯罪心理系,今年大二。”
“噢……還以為你是表演系的。”
……好像是誇獎,又好像哪裡怪怪的。梨衣接不下去話了。
等等,都是亞曆山大的學生了還能是什麼系的——他故意的吧。
“那你呢?教授說你申請從SWAT調走,SWAT不好嗎?隻呆在這裡,對你這樣的狙擊手來說大材小用了吧。”
“猜猜看。你不是學犯罪心理的麼?”
真是個不擅長聊天的人啊。還好他隻是做個狙擊手不用跟人打交道。
“……心理學不是讀心術。”
梨衣撇撇嘴,兩人之間沉默下來,過了一會赤井用教育的口吻說道,“小小年紀,膽子倒是不小。以後不要這樣冒險了。”
……東亞人就這麼顯小嗎?那個歹徒也是,溫柔的女探員也是,她都大二了,十九歲了,怎麼還是小小年紀呢。
梨衣莫名有些不喜歡他這樣哄小孩一樣的語氣。
這是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