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拾轉過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昤予緊扣的手指,随機雙手抱住,放在胸口,純白的校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直視着昤予的眼睛,眸光澄澈,語氣誠懇而真摯:“抱歉,之前騙你了。我家裡本來是沒什麼錢的,但我媽媽自從離婚之後一心搞事業,幹脆自己整了個公司,做大做強。”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話語間流露出對母親的敬佩與自豪。
昤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想質問他為什麼騙自己,卻又有些心軟。他咬了咬嘴唇,内心在糾結與釋然間徘徊。
片刻後,昤予無奈地撇了撇嘴,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反正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話鋒一轉,他望向那座豪宅,由衷地感歎道,“不過,照你那麼說,你媽媽好厲害。等會見到你媽怎麼辦?我不敢瞎逼逼呀,惹着阿姨生氣了怎麼辦?”想到即将面對這位傳奇女性,他的心裡不禁泛起一絲緊張。
岑拾聳了聳肩,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松開雙臂攤開雙手,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咯。就我媽那樣,陰晴不定啊,有的時候溫柔似水,有的時候莫名其妙就開罵。但是她在外人面前還是比較平和的。”他的話語輕描淡寫,仿佛早已習慣了母親的喜怒無常,然而眼底卻不經意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昤予眉頭一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那我就跟在你後面,不亂說話就行,是不是?我監控視頻可沒删啊,要是你媽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開罵的人。我就把監控給她看呗。”他拍了拍口袋,仿佛那裡真的裝着能扭轉局面的“秘密武器”。
岑拾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擡手輕輕拍了拍昤予的肩膀:“嗯嗯,可以,随機應變吧,但是你給她看監控,不要像對校長那樣。”想起之前昤予對峙校長時的“英勇事迹”,他的眼中滿是笑意。
昤予連忙點頭,“那肯定啊,我有分寸的。”嘴上雖然說得信誓旦旦,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兩人懷着忐忑的心情就這樣推開門,
門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溫潤的檀木香氣裹挾着水晶吊燈的璀璨光暈撲面而來。昤予的目光被眼前景象牢牢鎖住——鎏金穹頂倒映着琉璃燈盞,波斯地毯蜿蜒至廊柱盡頭,牆上懸挂的抽象派油畫與牆角擺放的宋代青瓷瓶形成奇妙的時空對話。
昤予又一次被裡面的裝潢迷住,甚至感覺随便偷一件都能價值連城。
可惜,沙發上傳來皮質摩擦的細微聲響,将昤予的思緒猛然拉回現實。身着酒紅色真絲禮服的女人斜倚在雕花沙發上,開衩至大腿的裙擺下,一雙裹着黑色絲襪的美腿交疊,暗紅甲油在水晶燈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她周身散發的壓迫感,讓昤予想起實驗室裡精密運轉的離心機——看似優雅從容,實則暗藏強大的離心力。
"媽,我回來了。"岑拾上前半步,他的脊背挺得筆直,"這位是我同學。"
女人的目光如X光般掃過兩人,塗着正紅色口紅的唇角微微下撇:"你随便帶外人來幹什麼?還有你在學校幹的破事,叫人家來給你擋刀嗎?"尾音帶着商業談判桌上的淩厲,精準地刺中兩人最敏感的神經。昤予注意到岑拾的肩背瞬間繃緊,宛如被按下開關的機械人偶。
"媽,你也不能隻聽校長一面之詞啊。"岑拾的聲音保持着克制,卻在說到"壞校長"時不自覺加重了語氣,"教育系統的官僚主義異化現象屢見不鮮……"
"行了。"女人突然放下交疊的雙腿,絲質裙擺滑落時帶起細微的風聲。她挺直腰杆的瞬間,氣場暴漲三分,"行吧,你怎麼解釋?"
昤予感覺後頸沁出細密的汗珠,先前預設的對話模型在現實沖擊下轟然崩塌。原本對阿姨這種人的刻闆印象也随之消失。
但當他瞥見給他使眼色的暗号,某種在“辯論賽”中淬煉出的應激反應被瞬間激活。
昤予深吸一口氣,将手機調至播放界面時,拇指在屏幕上停頓了0.3秒——這短暫的遲疑,讓他想起文獻綜述時反複推敲論據的嚴謹。
“阿姨,這是完整的監控記錄。”昤予半躬着身子遞出手機,“從畫面時間軸可以看到,事件誘因是校方惡意更改岑拾的數學成績。"他故意拖長尾音,觀察着女人逐漸眯起的雙眼,"或許需要引入第三方調查機制,才能确保學術環境的純粹性。"這番說辭糅合了課堂上學到的危機公關理論,在最後關頭,他甚至即興加入了近期熱議的高校管理改革議題。
暮色透過雕花窗棂斜斜地灑在紅木地闆上,岑拾母親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旗袍盤扣,喉間滾動着欲言又止的歎息。她鏡片後的目光像精準的手術刀,将岑拾與昤予的肢體語言切割成精密的樣本:年輕人緊抿的唇角藏着未愈的傷痕,而昤予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像極了記憶裡某個熟悉的輪廓。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裹着經年累月的威嚴,在寂靜中掀起細微的震顫。當視線鎖定在岑拾身上時,銳利的眸光突然漫上一層薄霧,“今天就請你和你好朋友一起住這吧,就當補償了。”這句話像是從記憶深處翻檢出來的古舊書頁,帶着生硬的溫度。
岑拾的笑容精準得如同精密儀器調試出的弧度,眼底卻翻湧着實驗室裡沸騰的汞。
岑拾伸手觸碰昤予手腕的瞬間,皮膚相觸的電流裡裹挾着少年人獨有的倔強。
昤予在恍惚間想起解剖課上被福爾馬林浸泡的标本,明明已經失去生命,卻依然保持着某種近乎殘酷的完美姿态。
客房的門隔絕了外間的空氣,岑拾如脫缰野馬般撲向床鋪的動作,将所有壓抑的情緒釋放成抛物線。180度的旋轉在空氣中劃出叛逆的弧線,淩亂的發絲像肆意生長的藤蔓,纏繞着少年無處安放的躁動。“天天應付我媽,煩都要煩死了。”他的聲音如同浸泡在液氮裡的金屬,冷得發脆。
昤予嘗試推開這個親密又疏離的軀體時,忽然想起他們在圖書館共同解剖過的小白鼠——那些被固定在解剖台上的生命,即使在死亡面前,依然保持着某種令人心碎的尊嚴。
“你過去點!我也躺會兒。”昤予還在開玩笑,他的力道裡藏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如同在顯微鏡下操作最精細的切片。
當岑拾講述母親的專制時,天花闆的裂紋在暮色中延伸成複雜的神經網絡。昤予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帶着完美面具的少年,内心或許早已千瘡百孔。他迅速轉移話題的舉動,像是在傷口處貼上創可貼的本能反應:"我們在學校吃過飯了嗎?"
可能每個人都“千瘡百孔”這個詞的意思理解不同,可不同的見解,會有不一樣的意義。
岑拾彈坐而起的動作帶着獵豹般的警覺,他的目光掃過昤予略顯蒼白的唇色,像是在分析實驗數據般精準捕捉到每一個細微變化。"又餓了?我去弄點吃的。"他的聲音裡沉澱着超越年齡的溫柔,如同恒溫箱裡精心培育的菌種,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脆弱的生命。
昤予目送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框處,溫色的燈光為他勾勒出金邊,像極了教堂彩窗上的聖像。他輕輕撫摸着床單上岑拾留下的溫度,忽然明白那些未說出口的感激,早已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生長成纏繞彼此的菌絲體,在黑暗中編織着牢不可破的共生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