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去打仗的時候,他就可以對記名冊的官員說自己叫李河,李是姓,河就是村旁邊那個河,他還可以偷看一眼,李是怎麼寫的,河又是怎麼寫的。李河想,那些文官肯定能寫出來這兩個字,然後他們就會記住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叫李河,河是會結冰的那個河。
等到打完仗回來的時候,他就能好好問問會讀書的人,問問他們李是怎麼寫的,河是怎麼寫的。他以後就是有名字的人,還是一個他很喜歡的名字。他還可以回來再看一看老伯和幺兒,看到他們就可以想象出來阿爹和阿弟如果沒死的話應該是什麼樣子。反正他肯定會往西或者再往北走,等回來的時候一定會路過老伯和幺兒住的地方,有了自己報恩,他們爺倆今年過冬就能有糧食吃了,多采點草藥還可以出去跟人換糧食。這是兩個認識自己的人,等睡醒之後可以給老伯說自己的名字,他們會一直記得自己的。
李河翻了個身,外面的天一定是黑下來了的。從草簾透進來的隻有冷冷的月光和慣冷的風。他把旁邊的草席拖過來蓋住肚子上的傷口,草藥應該是生效了。他感覺腹部的傷口沒有再出血了,光暗下來之後眼睛也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這個時候,睜眼和閉眼就沒什麼區别了,反正都看不見什麼東西。風嗚嗚地吹進來又吹出去,老伯也沒有點火。等他能下地就好了,去周圍砍點柴回來,等征糧的官吏來之前,晚上就不會這麼冷了。點上火才像個樣子,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時候,轉頭就能看到火苗燒着枯草噼裡啪啦的,屋頂的茅草都是被雨淋過的,這樣小的火和煙是燒不透的。剛開始的時候煙肯定會是熏人的,但是有火的話晚上就能多睡一會兒,在柴火燒完之前,人是不會被凍醒的。
李河把身子縮起來,連頭都埋在草席底下,好在能擋住吹進來的一點風。他原先以為自己昏迷了那麼久,今夜應該是睡不太好覺的。可能是今天傷口疼了一下午的緣故,或者是剛才費神去想了那麼多事情,又或者是今晚吹進來的風實在是冷,月光往下移動了點,他閉上眼睛,很難得在這個晚上睡着了。
李河夢裡的河是不停流動的,小河發出汩汩的聲音,有魚好像就在水面上遊來遊去。小河旁邊的樹終于結出了青色的果子,他就站在樹底下,攀着一根樹枝去瞧這是什麼果子。他好像能聽到什麼其他的聲音,李河回頭去找聲音的源頭,那是從他自己的屋子裡發出的聲音。
小妹和阿弟跑了出來,在一起相互笑着去猜今晚上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吃。他也看了一眼小妹和阿弟,撸起袖子蹚水想去抓一尾躲在石壁旁邊的魚。河底的石頭滑,他摔了兩跤才站穩。于是伸手去慢慢靠近那尾個頭小一點的魚,風是輕柔的,河水也不冷。他慢慢合攏掌心,終于抓緊了那尾黑色的魚,是一尾能吃的魚,放在火上烤熟或者煮熟就可以吃了。
李河想,這下阿弟和小妹一定會更高興,他上了岸,雙手緊緊握住那尾剛被抓起來的魚,慢慢朝自己家的屋子走去。
月光又重新偏回來,草簾被風折騰得夠嗆卷曲到旁邊。深秋的風走進屋子和人睡在一起,草席從李河的頭上滑下去。他在夢中翻了個身,他坐在柴火堆旁,阿娘哄着小妹和阿弟,早已記不清楚的歌謠恢複了熟悉的曲調,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1]渾酒多是米酒,但是西北荒地喝酒在那個時候應該也是難事,突然莫名共情一下。
[2]世界觀是架空穿越,具體科技水平參考戰國到秦漢時期,疆域主要參考秦,隴西和塞北應該是連着,一個在大西北,一個在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