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倦鳥歸巢,寨中人看了一天的熱鬧,見如今勝負已出,有的上前去安慰落敗者,有的則領着孩子回家吃飯。
不多時,原本還烏泱泱站了一地的人便剩得寥寥無幾。
幾個奏樂助興的毛頭小子鬧騰了一天,此時也有些疲倦,紛紛拍了拍周維陽的肩膀,各自拎着鑼鼓散去。
晚霞的餘晖落在蔥郁松樹上,映得少年的臉愈加黯然。
連斐道:“我自小便生活在山中,騎射打獵是家常便飯,你比不過我也是正常。”
見周維陽如此難過,他是真心地想安慰他,但他所說的話聽在周維陽耳裡,卻像是故意的炫耀與諷刺。
他眼眸微紅,咬牙道:“輸了就是輸了,除了騎射,你的功夫也勝過我許多。”
從山林裡回來後,他載着滿滿一簍獵物歸來,野雞野兔繁多,甚至還帶回來一隻體型碩大的鹿。
周維陽本以為自己這輪比試穩操勝券,卻在看到連斐的身影時,頓時愣在了原地。
連斐翻身下馬,身上的白衣纖塵不染,簍子裡隻有幾隻野兔,可馬背上卻橫亘着一具老虎的屍體。
鮮血淋漓,體積龐大。
負重太多,剛回到寨門口,馬兒便嗬嗬喘着粗氣累倒在地。
連斐長眉微挑:“來稱一下重量吧。”
周維陽抿了抿唇:“不用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誰輸誰赢。
緊接着下一場比試,周維陽放棄了舞文弄墨,直接與連斐交手。
心底的怒氣燃了上來,他隻想痛快地與姓連的打一架。
他自小便與一幫不愛讀書的子弟混在一起,拜了好幾個師父學功夫,雖不至精通,但也算是吸取了各家之長。
本以為不出十招一定會将連斐打翻在地,卻沒成想他的武功路數極為詭異。
身似遊龍,動若驚鴻,幾個回合下來,周維陽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半分。
周維陽不禁急了,下手愈加迅疾,就在他以為要擊中連斐的面門時,手腕卻倏地被他給緊緊握住。
诶?動彈不得?
他大驚失色,一擡眼卻隻看到連斐氣定神閑的臉。
“小陽,還要繼續嗎?”
“繼續!”
他大喝一聲,擡腳去攻他下路,卻似是在連斐意料之中,被他輕而易舉地躲了去。
周維陽:“……”
結果如何,自然一目了然。
接連三輪比試他都敗給了連斐,這讓周維陽大受打擊。
他神色萎靡,如同霜打的茄子。
本來還想借比試将連斐趕下山去,如今不僅沒将人趕走,反倒自己狠狠丢了一把人。
周維陽雙手捂臉,有種想回家一個月閉門不出的沖動。
“你想開些,或許,半年之後,我自己就主動離開了。”
連斐的話讓他猛地擡起頭,“你說什麼?”
連斐道:“這是我與喬喬的約定,不便與你多說。你我各憑本事,誰能博得她的芳心,誰便有資格留在她身邊。”
“而我之所以能夠住進聽花苑,也全是沾了音音的光。”
連斐笑了笑,看着他:“你昨日也見了音音,難道不覺得她與喬喬很相像嗎?”
周維陽眼眸恢複了幾分光亮,“聽你這麼一說,那個小女娃确實有七八分像小喬姐……”
他登時來了精神:“所以,小喬姐是因為她的緣故,才讓你們住了下來?”
“不然呢?”
周維陽眉眼舒展,笑道:“我說呢!原來如此。”
這麼說,小喬姐對姓連的也沒什麼特殊嘛。
換作是他,對着一個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女娃,得知她極可能是自己的女兒,那自然是會對她心生憐惜,同住一座院子也是人之常情。
想通此關節,雖然身上有幾處被連斐打得内傷,但周維陽的心情已然舒暢多了。
“就按你說的,你我各憑本事。”周維陽直起身與連斐相對而立,見他比自己高了半頭,不禁微微踮了踮腳,“即使你住得離小喬姐更近,但我與她有着十幾年的情分在,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連斐笑了笑,從腰間取出一枚白瓷瓶,“這是消腫止痛的轉安丸,每日早晚用溫水服下,身上的傷會好得快些。”
周維陽臉色微黑:“你是一早就覺得我會輸?”
連斐面不改色地撒謊:“不是,我隻是習慣有備無患。”
周維陽哼了一聲,拿走藥瓶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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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斐回到聽花苑,先是回房看了看音音,見她剛吃完飯,坐在榻上笑得開心,正在跟乳母與丫鬟小魚玩着紙鶴。
他陪了音音一會兒,便囑咐小魚照顧好她,便出了房門。
穿過繁茂的花圃,走過遊廊,聽到鹦鹉高聲道:“有客人到!有客人到!”
“誰呀?”
小鶴掀起門簾,見到是連斐來了,忙笑道:“連公子,聽說您赢了比試?小姐正在用飯,您若是不急,可以遲一些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