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本該鄭重告知你,但每每看見你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總不忍見你為安慰我而為難,或許你想給予我許多,但我其實隻需要一個來自愛瑪的擁抱。
我的母親去世了,在1942年的春天,村長來信講她在睡夢中安眠,離開時面容安詳,嘴角帶着微笑。
我感到悲傷,更感到安慰,母親臨終前沒有遭受病痛折磨,她在麥苗開始冒尖的春天裡被父親和天使接引上天堂。
雷根斯的家空置很久,落滿了灰塵,請打開窗讓陽光進來,打起清水抹去灰塵,點燃爐竈添上人煙。
當聖誕節來臨,請愛瑪為我點上燈。
———卡爾?鮑曼
劉瑩瑩推開窗,正午的陽光傾瀉而入,鋪滿每一個陰冷潮濕的角落,桌椅闆凳好似都張開口鼻,用力呼吸着久不接觸的新鮮空氣,它們高高興興地歡呼着,整間屋子都熱鬧起來。
陽光在空氣中折射出幾條光帶,細小又密集的微塵上下浮動翻飛,像是鋪滿金色河流的星星。
女主人伸手觸碰“星星”,看着穿過指縫的金色河流,笑出了聲。
這間關在黑暗裡的木屋,自此刻起陽光重照,再次有了煙火氣。
劉瑩瑩打了一盆清水,紮起頭發撸起袖子,開始清掃灰塵。
四個小時後……
劉瑩瑩退出到屋外,仰頭看這一座木桁結構的鄉村小屋,表情凝重地開始思考請人打掃的可行性:卡爾家的房子不算大,但兩間卧室一間客廳一間廚房的結構也絕不能說小,要想徹底清掃幹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起碼對于劉瑩瑩來說是如此。她起初覺得不算難,但在掃完地、擦完家具,以及踩着凳子擦完全部的窗戶後,看着一盆黑乎乎的髒水她忽然覺得不夠,這完全不能夠稱得上一次徹底清掃,而令人挫敗的是她對于接下來該幹什麼一無所知,或者是那些瑣碎的東西無法在腦子裡排好序,以至于無從下手。
這是一座木桁結構的鄉村小屋,整座房子完全是木制的,且看起來有些年頭。木頭聽起來比鋼筋水泥脆弱得多,也許它需要一些特殊的養護:比如防潮?或者是除蟲?
久不住人的屋子角角落落都是灰塵,家具門窗的灰塵是最容易看得見,也是最容易打掃的。但屋頂呢?櫃底床底呢?屋頂該怎麼清掃呢?床和櫃子要不要挪出來?
衣櫃裡卡爾媽媽和卡爾小時候的衣服雖然不再穿,但要不要洗幹淨整理好?
廚櫃裡的餐具要不要全部洗一遍?面粉是不是要拿出來晾一晾?或是…曬一曬?
……
一個個問題在腦子裡糾結成一團亂麻,一時難以梳理出一根線頭。劉瑩瑩認為自己需要幫助,她迫切想要一個有豐富經驗的人來指導,或是幹脆請人打掃。
那麼現在就隻剩一件事需要考慮:會不會太招搖?
一個普通的村莊,出現一個東方面孔已是足夠招搖的事,再大張旗鼓地請人打掃屋子會不會更招搖?
“嘿!愛瑪——”
熱情昂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是雷根斯的村長馬庫斯,有着一頭亂糟糟栗子皮色短發的中年大叔。
“你好,馬庫斯。”劉瑩瑩禮貌道。
馬庫斯注意到劉瑩瑩手上的抹布:“你在打掃房間?或許有什麼是需要我幫忙的嗎?”
這是一位熱心熱情的村長。在劉瑩瑩到來前,他收到來自卡爾的信,拜托他照顧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未婚妻愛瑪小姐,作為雷根斯的村長更作為看着卡爾長大的叔叔,馬庫斯義不容辭接下這一份責任。至于愛瑪是中國人這些旁枝末節的内容,馬庫斯想那并不是值得關注的事。
他的妻子,一個淳樸善良的德國婦女,當她勞作回家得知愛瑪到來後,細心的她立刻提醒說:“哦親愛的,鮑曼家的房子需要一次大掃除,但我想那不是一個年輕姑娘可以應付的,你應該去問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急性子的馬庫斯立刻動身,果然在鮑曼家房子前看到了愁眉不展的愛瑪小姐,他想她是在因瑣碎繁重的家務為難。
于是馬庫斯上前問:“你在打掃房間?或許有什麼是需要我幫忙的嗎?”
愛瑪小姐的眼裡有一閃而過的驚喜,但很快糾結起來,“呃…馬庫斯,謝謝你的提議,但我想——”
說這話時她了眼鮑曼家的房子,然後轉頭露出一個微笑,眉毛卻往一塊皺:“我可以獨立完成這一次大掃除。”
看看她擰在一起的眉頭吧!她絕對不是這麼想的,站在房前發愁的愛瑪小姐,一定覺得這是一項艱難的工作。
馬庫斯想也不想:“不用不好意思,我答應卡爾會照顧你。”他可不想聖誕節正吃着香噴噴的豬排,一家人其樂融融聚在一起時,卡爾那小子沖進來質問——馬庫斯,你言而無信!
愛瑪小姐再次拒絕了。
馬庫斯皺了皺眉:中國姑娘這麼害羞嗎?他正想開口勸她,最好搬出卡爾來說道,卻見小姑娘抿了抿嘴,眼睛中的複雜情緒表明她正陷入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