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歎了兩聲就急匆匆離開,連托盤都忘了拿,徒留被裹得嚴實的劉瑩瑩躺在床上,皺着眉頭摸上了自己臉。
她是覺得渾身酸軟無力不錯,唔......腦袋也有些昏沉,難道在阿姨眼裡,已經成了坐着都是折騰的地步嗎?
正當劉瑩瑩沉浸在自己可能正處在“病去如抽絲”狀态的認知裡發愁,門外又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半開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急急走了進來。
漂亮女人正是三年前黃公館的東夢瑤,樣貌上沒大的變化,倒是更添幾分精緻貴氣:微卷的長發披在肩頭,臉上上了淡妝,長袖的家居服外套絲質外袍,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閑适淡然的高貴氣質。
即便形容着急,優越生活淬出的氣質也從骨子裡透出來。
東夢瑤與三年前,有很大不同。
劉瑩瑩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驕傲不饒人的女學生,沒想到再見就是雅緻的年輕貴婦人,生生在相隔的歲月裡劃下一道鴻溝。
兩兩相望,唯餘恍如隔世之感。
然而就在此刻,劉瑩瑩卻忽然有個自認為荒唐的想法:如果她就此留在美國,也許不久的以後,她就會從鴻溝的一邊走到另一邊,與東夢瑤站在相同的位置。
這想法,隻有一瞬。
一瞬之後,劉瑩瑩急急開口:“東小姐,我有事想跟你說。”
東夢瑤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許錯愕的表情,不知這小姑娘哪來的急事?轉念又想她這三年必然不少吃苦,對救自己出苦海的人,急一急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施施然在張阿姨拿來的凳子上坐下,半是安慰、半是打趣地開口:“瑩瑩,什麼事這麼着急啊?”
“别急,慢慢說就好。”東夢瑤聲音輕柔,看向劉瑩瑩的目光盈盈笑着。
三年前黃公館受襲的夜裡,慌亂失措卻又抖着手拿起槍的劉瑩瑩讓她久久不能忘,三年間每次想起都覺得揪心,現今見她好好在自己面前,當真是怎麼看心裡都輕松歡喜。
東小姐......真是變了好多,不見從前的半點尖銳鋒芒,隻是坐在那裡就顯得又優雅又溫柔。劉瑩瑩想。
“對不起。”她低聲道。
“道歉做什麼?!幫你是小事情,不礙事的。”東夢瑤笑着說。
劉瑩瑩繼續道:“辜負了您和黃先生的善意。”
東夢瑤斂了笑,皺了皺眉頭擔憂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等劉瑩瑩回答又安慰道:“你别怕,無論出什麼事,都有我們和你哥哥,大家都會幫你的。”
劉瑩瑩搖頭:“不是的東小姐,什麼事也沒發生,是我自己想要離開美國回到芬蘭去。”
話剛出口,東夢瑤還沒反應,倒是她身後的張阿姨驚得“呀”一聲:“劉小姐,你哪裡想不開要回那個鬼地方去啊——我聽說德國人搞什麼種族政策,都不拿别的民族當人看的,你在那能有好日子嗎?”
張阿姨心直口快,隻差沒說得更明白點,指着劉瑩瑩罵她腦子不清楚了。
東夢瑤适時擡手,制止了張阿姨再說下去,她看向劉瑩瑩,一面語氣平靜:“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一面又歎氣:“我早該想到的,沒有人會停在原地等三年,隻等别人想起她來找她。”
三年了,大家其實都在變。若換了以前的東夢瑤,聽到劉瑩瑩說想回芬蘭,早脾氣上頭發火質問她,哪還能這麼平靜坐着等她解釋理由呢?
“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的理由。”東夢瑤說。“就像阿姨說的,德國那些極端的戰争劊子手,有什麼是值得你回去的?”
聽夫人提到自己,張阿姨苦口婆心地見縫插針:“就是啊劉小姐!你千萬要想清楚,不要一時頭腦發熱将來又後悔,你在美國吃的好穿的暖,生活要比芬蘭好一萬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黃家這麼好,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以黃景瑜能和德軍高層做“好朋友”的軍火商身份,劉瑩瑩不難猜到在黃家的生活會多麼優越,比起隻能啃又冷又硬的黑面包的芬蘭極地,不知好了多少倍。
這麼好的生活,她憑什麼不滿足呢?
劉瑩瑩嗓子發幹。
“東小姐,你有沒有......遇到一束光?”
“隻要他願意照一照,你的天就能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