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梁盯了劉瑩瑩半晌,愣是沒看出她和劉梧哪裡相像,他看着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姑娘,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沒敢問出口。
小姑娘看起來這麼可憐,好不容易找到黃公館哥哥還不在,他要是上來就質疑人家身份的真實性,也顯得不人道。
有此疑惑,也不能怪張梁眼神不好,且說劉梧雖是劉瑩瑩的祖爺爺,但基因稀釋了幾代到劉瑩瑩這,祖爺爺的相貌特征遺傳到的寥寥無幾,劉梧與劉瑩瑩,确實長得不太像。
目光忍不住在女孩的臉上轉了幾個來回,張梁實在是忍不住,朝一旁的林靜傾身過去,林靜知道他有話想說,附耳過去,近乎無聲的“嗯”了聲。
“你和劉梧在一起這麼久,沒聽說過他還有個妹妹?”張梁問。
林靜的目光落到劉瑩瑩身上。
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劉瑩瑩瑟縮了下,頭低得更下了。
她抑制不住生理的本能反應,身體明顯顫抖起來,心底的恐懼逐漸擴大,溫暖亮堂的别墅也像是逼仄陰冷的審訊室,空氣如有實質逼壓過來,直讓人窒息。
劉瑩瑩很不喜歡,不——
是很害怕這種被人審視圍觀的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德軍的審訊室,刺目的白熾燈直直地打下來,整個人被無形的目光釘在椅子上,軍裝筆挺的男人面容嚴肅,刀鋒般銳利的目光俯視而下。
他袖章上的骷髅标志,清晰的印在她眼底,不斷放大,再放大。
直到黑夜的夢境,全被占據。
視線又落到劉瑩瑩輕輕聳動的肩膀上,林靜輕嗤了聲。
這個灰頭土臉、畏手畏腳的小姑娘,從長相到氣質,沒有一處跟劉梧相似,怎麼會是他的妹妹?
她坐直身體,自顧自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對着誰。
張梁以為林靜是在回答他,心裡有些詫異劉梧竟是這般為人,連家中有個妹妹都不對女友提及。他是個直腸子,是這麼想,沒注意也就這麼說了,話一出口看林靜面上不好看,才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
因為這張嘴吃多少次虧,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張梁暗暗懊惱,一扭頭卻又見林靜似笑非笑地盯着劉瑩瑩,看着怪瘆人的。
驅走心頭的異樣,他壓低了聲音問林靜:“你老盯着人家小姑娘幹什麼?”
林靜:“呵——”
她冷笑:“看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手段心機真是一流,都能匡着個德軍官來陪她找‘哥哥’,這種一被發現就絕無活路的險招,她圖什麼?”
圖什麼?
林靜咬牙切切:不就圖劉梧心軟,是個爛好人嗎?他人不在布拉格,又與黃景瑜交好,拜托他照顧個姑娘,又是什麼難事?
黃、東二人不日即前往美國,早已是闆上釘釘的事,若劉梧真如她所想那般爛好人,他們會帶着劉瑩瑩一道去美國,也是幾乎沒有疑義。
這不公平!憑什麼她苦苦所求不得的東西,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姑娘,不過自稱是劉梧的妹妹,就全都能得到?
林靜心理失衡,看向劉瑩瑩的目光也帶上了憤恨,她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直到被身邊的張梁叫了聲,才回過神。
張梁的表情有些怪異,林靜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太過反常了些,已經有同學注意到,他盡量委婉:“林靜,你對這個小姑娘,怎麼這麼抗拒?”
意識到自己失态,林靜恍然清醒過來,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對面的劉瑩瑩一個激靈擡起頭,神情慌亂地四處亂看。
林、張二人皆被吓到:她這是,在找誰?
樓梯口視角受限,卡爾并不能看清林靜的臉,先前看到劉瑩瑩肩頭輕聳,隻以為她與同胞相處自然,被逗笑了,再看下去,卻發現了不對勁。
她在害怕!
那樣縮着肩膀,頭深深地埋下去,身體不停顫抖的狀态,他隻要見過一次,就忘不掉。
參戰至今,她是他見過第一個,受到戰争迫害的普通人。
為什麼?
明明身處同胞之間,為什麼她還會這麼害怕?
忽然——
卡爾看見劉瑩瑩擡起頭四處尋找着什麼人,他正疑惑,然後便看到她扭過頭,直直朝他看了過來。
看見他的那一刻,幾乎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她猛得站起來,繞過沙發朝他走去。
突然之間,她整個人猛打了個激靈,僵住了,邁出去的腿也生生收回來,她就站在那裡,看着卡爾,一瞬紅了眼睛。
就像在駐地時,她回頭看到約翰妮消失在軍帳前的背影紅了眼,卻知道自己不能再跑去找她,隻能站在原地無聲流淚。
清晨,他還是她害怕想逃離的人;現在,他就已是她害怕時想要躲避的港灣。
可是理智占了上峰,她太知道他們之間隔着什麼了,身後那個或許對她不懷好意的女人,才應該是她的同路人。
這一時情緒的崩堤,不過詭秘的因子在作祟。卡爾也好,約翰妮也好,她都不能向着他們走,害怕回頭害怕離開,也隻能就這樣站着,紅着眼睛看他們走遠,眼淚都要無聲的流。
一瞬間許多情緒翻湧而上,積壓的委屈開了閘,劉瑩瑩睜着眼睛,眼前慢慢模糊。
不能讓她哭!
卡爾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情緒挑唆之下就要沖過去,這時候,有人從後面按了下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