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随着小屋中這一人一鬼間的交流慢慢流逝,很快的,除了城寨中星星點點的燈火之外,周圍都變得灰黝黝的一片。
“再等一會,城寨才算是進入夜晚。”陳占的姿勢不變,他依舊保持着靠窗遠眺的模樣,即使他遠眺的隻是一臂遠的另一座樓房。
“嗯。”伯妮絲很快厭煩了在窗邊墊腳探頭的姿勢,她意志堅決的重新回到床上,兩條腿懸空不斷搖晃。
看起來她對此适應良好,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陳占不知何時轉過頭來,他沉默的看着伯妮絲,良久之後慢慢開口:“我等會就走。”
“嗯?”伯妮絲停下了自娛自樂的活動,她仰起頭,茫然的看向窗邊的鬼魂:“你要去找你的老婆孩子?”
陳占看上去像是笑了笑:“去哪裡找,他肯定要把人送離香港,那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他看上去十分了解龍卷風,這讓伯妮絲若有所思歪了歪頭:“那你去哪裡?”
“我不知道。”陳占低頭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消失了。”
“别告訴他我的存在。”
“你的靈魂變淺了。”伯妮絲的确發現他的身形比最開始時缥缈了一些,如果不是她盯了對方那麼久的話,伯妮絲想,恐怕她也不能很快發現這一點。
“為什麼。”
通常情況下,為什麼三個字後應該帶着疑問的語氣,但從伯妮絲的嘴裡問出來,又好像成了一個普通的陳述句。
陳占也不知道她問的究竟是“為什麼不要告訴阿祖自己成了這個樣子”還是“為什麼自己要消失”這件事。
在思考的時候,他還饒有閑情的分神去想,覺得伯妮絲很有做大官的天賦——起碼她有和那些官員一樣的概括能力。
比如說話時能正确省略掉别人想要了解的重點信息。
但無論如何,他也隻能解答他能解答的那個。
陳占輕輕的歎了口氣,他終于離開了那個窗台邊,來到床邊蹲下身子,半透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腿上:“我已經死了。”
“……”
“伯妮絲,你看我這個樣子。”他說到這裡又擔心自己這幅模樣有恐吓小孩的嫌疑,于是閉了閉眼,改口道:“隻看頭也可以。”
于是伯妮絲把視線從他的胸口轉移到了頭頂。
感受到伯妮絲視線變動的陳占:“……不,和頭發沒關系,阿祖那家夥這次沒給我剃豁口——”
他說到這裡,意外的感受到了一種無奈。
這和在雷振東與張少祖間必須做出抉擇的無奈不同,陳占看着伯妮絲故作成熟的表情時,隻是有一種想笑又歎息的無奈。
或許他的兒子像伯妮絲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這麼個樣子?
隻可惜他看不到了。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他在心裡歎了口氣,不确定是否該在一個幼童的面前把話說的這麼直白:“讓他知道又能怎麼樣,我活不過來,他也不可能抹了脖子賠我一條命。”
“除了徒增煩惱…”他輕笑一聲,頗為感慨的掃過這間不大的小屋:“然後再經曆一次死别以外,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