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明明張着嘴，卻呼吸不到任何氧氣。

她努力睜大眼，豆大的淚珠控制不住地掉落，水光朦胧一片，模糊了她的視線。

脫力間，那股牢牢抱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徒留她一人滑落在地。

姜晴伸手，想抓住什麼，卻是一場空。

窗外的夜色黑漆漆的，一如剛剛，像是随時會擇人而噬的巨獸。窗簾在風的吹動下飄蕩，一縷輕紗拂過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臉頰，霎時驚醒了無意識落淚的女孩。

水珠争先恐後地掉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透明的小花。

女孩踉踉跄跄地爬起來，到處翻找，她哆哆嗦嗦顫抖着拿起破舊的錄音筆，指尖觸碰按鍵。

按下去，按下去就能回去了。

按下去，她就能救下學姐了。

是意外？還是誰殺了學姐？

兇手為什麼這麼做？

回去後就一定能救下學姐嗎？她能回到學姐被殺之前的時間嗎？

不不，女孩揪住自己的頭發，姜晴，你冷靜下來。

她狠狠地拍打自己嘈雜到頭痛欲裂的腦袋。

你能做到的，一定能。

她隻有你了。

仰起頭，深呼吸，冷靜，你必須冷靜下來。

一口涼風竄入了她的肺腑，姜晴咳嗽的撕心裂肺，痛苦得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恍惚間，“哒哒——”敲門聲響起。

像是敲在了她此刻狂跳不止的心髒上，她甚至感覺到體内器官運行速度過快在不斷嗡鳴警報，以至于負載過重燒得她似要昏厥過去。

“咳咳...是...誰？”她喘息着問。

門外靜了片刻，良久，有聲音重新響起。

“是我，”那人說，“林南延。”

男生熟悉的平靜聲線響起，分明距離不遠，此時卻像是隔着千山萬水遙遙傳到姜晴耳畔，她攥緊手努力爬起來。

林南延站在熟悉的大門前，眼皮垂下，靜靜地等待着。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快速地由遠及近，近在咫尺。

門響了，他擡眼，一個溫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沖進他懷裡。

先是女孩得嗚咽聲響起，而後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洶湧得眼淚在他胸膛泅出了大片深色印記。

那淚帶着滾燙的溫度，隔着皮肉灼傷了林南延的心髒。

他眼尾帶着一抹紅，大手撫在女孩的腦袋上，輕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學...學姐...死了...”

“她死...死了。”

女孩難以自抑地抽噎，她不住地問，像是在問林南延，也像是在問自己。

“她怎麼會死？”

林南延的手一頓，随即把女孩抱得更緊，他眼睛澀澀的，疼痛刺得他雙眼通紅。

室内一盞燈也沒有，黑暗籠罩，唯有月光從樓道未關緊的窗戶透下來，給緊緊相擁的兩人披上一層冷輝。

姜晴抱着自己的腿團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林南延。

男生點亮一盞微小的夜燈放于她眼前，随後走進廚房，嘩啦啦地流水響起又停止，他端着兌好的熱水出來放到她手裡。

“喝點吧。”

透明的玻璃杯壁上點綴着微小的圓潤水珠，細碎、綿密，數之不盡。

姜晴的視線從杯子上移開，緩緩落到面前的男生身上。

不對，應該是男人。

九年不見，他變了許多。眉眼更加深邃，下颌角清晰，皮肉貼合後肉感消減，轉折角分明。男人的眼底多了一抹青色，卻更顯成熟魅力。

此時他背對着小夜燈，一半臉隐入黑暗中，越發顯得鼻梁高挺，輪廓立體。

也許是因為之前剛剛見過少年版的他，此時面對驟然長大的男人，姜晴忽然清醒了，她無法自控地對男人産生一種疏離感。

他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男生。

“怎麼了？”

女孩的眼神漸漸變得陌生，林南延莫名感到心慌。

姜晴審視着眼前的男人，她放下水杯，杯子與茶幾玻璃碰撞發出輕微的動靜，她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南延的目光從茶幾上一掃而過，他偏頭垂眼，聲音低沉。

“江輕學姐去世了，是嗎？”

姜晴抱着雙膝的手一緊，她抿着唇沒說話。

“姜姜，”他忽然喊她的名字，“你辛苦了。”

這是姜晴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眼淚可以有那麼多，似乎怎麼流也流不盡。

淚水無聲滑落，她卻眼也不敢眨，小心翼翼地出聲，似乎怕驚醒了什麼。

“林南延，你也回去了嗎？”

男人伸手，替女孩擦眼淚的手在抖，眼中的紅血絲在蔓延，他點頭。

姜晴猛然坐起來抱住眼前的男人，滿腔的孤勇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