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悅在路一航家沒待太久,走得時候腳步輕盈,心頭雀躍,臉頰透着紅。
路一航送她,從鞋櫃裡拿出來她的鞋子,彎腰擺在她的腳邊,整整齊齊的。
應悅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動作、這幅場景記憶深刻,就覺得他這樣彎着腰給她擺鞋子的畫面特别浪漫,好像他們是小夫妻一樣。
路一航起身看見應悅的臉更紅了,讓她等一下,轉身去廚房拿了瓶水給她,“是不是熱?”
應悅支支吾吾拿着瓶身在自己臉上貼了貼,“有點,我回家了!拜拜!”
她沒要他繼續送,自己跑出了院子,像是坐着南瓜馬車逃走的灰姑娘,又或是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
總之,是盡快逃離了這個會讓她腳發軟、頭發昏的童話王國,逃回自己現實中的家。
剛進小區沒多久,就在樓下見到了她爸。
應悅開心地跟應爸打招呼,她爸見着她,卻有些不自然地窘迫。
應爸一手夾着根沒抽完的煙,揮了揮另一隻手讓她先回家,“我去買點熟食。”
應悅還傻乎乎地說:“我想吃米腸。”
應爸點點頭,朝着小區外面走了。
等應悅進了家門,才察覺到不對勁,家裡雖然看似平靜,但處處都充斥着吵架過後的硝煙——一如她爸手裡那支未燃盡的紙煙。
應悅心裡一沉,之前她爸媽也會拌嘴,但很少當着她面,雖然這次也是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吵的,應悅卻覺得事态有些嚴重。
她喊了一聲“媽”,聽到回應以後去衛生間找到了人。
應媽正從洗衣機裡撈出來甩幹的衣服,裝在大臉盆裡,拿到陽台上晾曬。
應悅不敢說話,在一旁給媽媽打下手,幫着套衣架,抻平衣服的皺褶。
應媽睨了她一眼,“自己煮碗面條吃吧,我懶得做了。”
“好。”應悅看她媽願意開口,小心翼翼地問,“你們……要離婚嗎?”
應媽聽到這個問題“嗤”了一聲,恨恨地說,“放心,離不了,要離也等你考上大學的。”
這個答案并沒有安慰到應悅,她心裡狠狠一震,再不敢說話了。
應爸說是去買飯,卻一走就是大半天,應悅自己煮了面條吃,吃完還刷了碗筷,然後躲進卧室裡蒙着被子默默流眼淚。
她也覺得自己這樣太脆弱了,可她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能幫什麼忙,她甚至連找誰說說話都不知道了,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哭。
哭着哭着,可能是缺氧昏了過去,應悅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太陽都要落山了。
客廳裡有電視聲音傳來,她出門去看,爸爸已經回來了,正在擺菜,飯桌上有她說要吃的米腸。
媽媽坐在另一頭,抱着手臂一言不發。
這是一頓令人難以下咽的晚餐,一家三口俱是沉默。
應悅的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媽媽說要離婚也等她考上大學,那如果她考不上呢,如果她一直複讀,是不是爸媽就不離婚了?
當然她也知道這是幼稚且愚蠢的想法,可是慌亂之下,她一點正經主意都想不出。
爸爸媽媽都陷在自己糟糕的情緒裡,沒人來安慰惶恐的女兒。
直到小假期結束,應爸再度出差,應媽詢問女兒作業完成情況要簽名,母女倆才有機會說上幾句。
應悅問她媽:“是不是爸爸有外遇了?”
應媽搖頭:“沒有。你别想太多,好好學習就行。”
應悅誠實地說:“我沒法不想,我也沒法學習。爸爸沒出軌,那是你有了喜歡的人?”
應媽:“胡說什麼!”
應悅閉嘴,眼淚浮上眼眶。
應媽一直把女兒當小孩看,可到了該要安撫的時候又覺得她都這麼大了應該懂事了,試圖用跟成年人的态度去給她講婚姻關系,“我跟你爸這麼多年了都性格不合,沒有外人的事,就是我們倆過不到一起去。”
以前是單位介紹相親,覺得合适就很快結婚了,婚後又很快有了孩子,磕磕絆絆這麼多年,因為應爸工作性質常出差,聚少離多更難培養什麼感情。
如今人到中年,加之更年期激素不穩定,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吵一吵,更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意思,不如一拍兩散。
可他倆隻是搭夥過日子的兩姓人,應悅卻是跟兩邊都有切實血緣關系的,爸媽待她都好,離開哪個她都覺得難受。
應悅抹了抹眼淚,把不安裝進心裡,收拾了書包早早上床睡覺。
再返校時,她那惶恐就挂在了臉上。
徐莉莉最先發現了她不對勁,可是怎麼問,應悅都不願意說,隻說家裡有點事。
路一航也看出來應悅不開心了,課間操買水的時候,他拿了瓶青梅綠茶戳戳她的肩膀,“怎麼了啊?”
應悅恹恹的,接過他給的飲料,卻依舊是沉默着搖了搖頭。
等到晚飯時候,路一航在後門等着她,拉她一起去對面實驗樓說話——那邊的架空層有小賣鋪,偶爾會有學生買了飯團在樓道閑逛着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