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特别的沉,所有的精力都流逝幹淨仿佛一具瀕死的軀殼。
謝玉陵感覺自己的靈魂好累,像沒有依托在虛無缥缈地遊蕩。
好在光線很舒服,不至于太難受。
掙紮許久終于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精雕細琢的軒楹,随後一股被熏香略微掩蓋的藥草味完全喚起他的感覺。
餘光瞥見有人遞過來一杯水。
他的目光下意識偏去,自己…不對,連泯坐在床邊一語不發地看着他。
謝玉陵出神地回憶上一次與他這樣沒有争執、沒有敵對、沒有明嘲暗諷地待在一起是何時何地……
或許是在同征平定戰亂時的戰地營帳;或許是在自己弱冠之時的梨花杯酒間;亦或許是在前世長姐身死後他與自己悄然訣别的夜。
他其實很早就發現自己對連泯的感情非比尋常,隻是不說不面對,當藏不住想傾訴時他們已經再沒有一個促膝長談、喁喁私語的機會了。
謝玉陵愣愣地接過水道:“連泯…我真的,好恨你。”
連泯玩笑道:“恨我還接受我的合作?”
謝玉陵面上不語,心中自言道:因為我也真的好不甘心隻能恨你。
他試圖撐起身飲下水,奈何背後的傷口實在令人力不從心。
剛想放棄肩膀被人從後面環抱住輕輕扶起,動作緩慢細緻到近乎溫柔。
謝玉陵的心顫了顫,問道:“你對自己的身體就這麼看重?”
連泯剛想反問他是什麼奇怪的邏輯轉而發現貌似隻有這個原因可以解釋他的所作所為。
話在嘴邊繞了個彎變成了:“我們總是要換回來的,我可不樂意把你的身體完完全全地還給你換回來的是個殘疾。”
謝玉陵低頭默默喝了口水,調整了一會兒後道:“那你的右耳是因為什麼?”
連泯一驚發現自己居然忘記了這茬想都沒想胡亂搪塞道:“我們會在那件事發生前換回來的。”
:“我就是問你發生了什麼?”謝玉陵将水杯放在膝頭直視着他道。
連泯躲開他的目光拿過杯子放在桌上道:“少時的一些意外罷了,沒什麼,每個人命裡該有的一點殘缺而已。”
謝玉陵無法隻好換了個問題道:“你怎麼就确定我們可以在意外發生前還回來?你找到辦法了?”
人笑道:“謝公子以為我無所不能、上天入地、通曉古今?管他是異術秘法、鬼魅妖道我隻要一想就都真相大白小菜一碟?未免太看得起我。”
謝玉陵涼聲道:“你一張嘴能把黑的講成白的、白的洗成黑的我怎麼看你都情有可原。”
連泯眯上眼若有所思道:“我發現謝公子說話愈發不饒人了,體會到曾經活得有多累了?”
:“我曾經什麼樣你還沒資格評價。”
:“我沒有資格?”連泯匪夷所思道。
謝玉陵自然道:“誰會在意棋子是什麼樣的,既然待人沒有真情也必然看不懂他人的真心。”
……
連泯服氣地結束這段争論道:“還要喝水嗎?”
謝玉陵搖搖頭問道:“有抓到人嗎?”
連泯道:“有啊。”不等謝玉陵再次開口從懷中掏出那隻偶人擺到他面前。
這東西,謝玉陵怎會不識?
他勉強平複一下情緒道:“有多人知道這個咒術?”
連泯挑眉竟然真的一個個數了起來:“我、你、謝時晚、蘇梓明…蘇梓明不算,他那時已經是死人了、我手下一二三四…不超過十個人,差不多……”
他的衣襟被拽住讓人扯過去,謝玉陵冷眼看他:“蘇梓明的死,也是你幹的?”
連泯故作冤枉樣眼睛卻是笑着地道:“這個不是,那真是意外我從沒想過動他。”
:“……暫且信你。”謝玉陵撒開手。
:“說來我與你談合作的确要拿出些合作的誠意出來。”
謝玉陵靠上身後的軟枕等他說完。
連泯道:“我知道有一種血咒可以把我命格押在你這裡,你要我死就死要我生不如死就生不如死,任你驅使任你擺弄不如等事情結束給你綁一個?”
謝玉陵的神情染上一絲失望,躺下身背過去道:“沒興趣。”
連泯戳了戳他的肩膀道:“這都不好?最解氣的辦法了,前世仇敵對你言聽計從、俯首聽命不比殺了我痛快?”
謝玉陵忍痛轉過身來道:“你覺得我殺了你對我而言是一件痛快的事?”
對方的神情不似那般遊刃有餘了。
連泯知道殺了謝玉陵并不會讓他痛快可能是謝玉陵的人生被他毀得太過徹底而産生的難能可貴的一丁點愧疚吧。
可手刃仇人一定是痛快的,對所有人都應該是這樣的。
他道:“不然呢?謝公子原來已經高尚到會為了仇人哀悼了嗎?”
:“…蠢。”謝玉陵吐出這個字後便不再說話,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