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除了你還有誰!?連泯你放開老子!”
謝玉陵放開了。人爬起來立刻想打被謝玉陵面無表情地狠狠推開。
他晃步走出了門。四周景象如何他已經毫不在意。
一步一步,不知所以地走着。
直到目之所及一個破口的水缸出現才讓他的步伐有了方向。
他輕輕地低身,一點一點俯近水中的那張臉,直到快要撞上才停。
記憶裡的那雙眼睛再次出現了,隻是這次,是在自己臉上。
這個連泯顯然更加青澀,不過面容沾着灰沒有那麼稚嫩頭發也淩亂,看起來十分狼狽。
長久的無聲。
謝玉陵忽然擡手打碎了水中的倒影。而後不再猶豫地直起身。
回過頭那人已經追了出來,罵罵咧咧。
謝玉陵淡淡瞥過一眼認出了此人身份。是書家小姐的侍仆,與連泯一樣。
還不等他細究便遙遙聽聞有人叫喊着跑來。
面前人不耐煩地轉過身去應了兩句話臉色變了變,眼神又暗含疑慮地在謝玉陵身上轉了幾轉最後還是趕步随那人一同離開了。
看樣子是書小姐有吩咐?
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大抵是他們知曉如今的連泯靈脈未開翻不出風浪也就全然不憂了。
這正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時機。
謝玉陵當然不可能在原地等着人回來。
或許是靈魂與軀體間的感應,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關于連泯的魂去了哪裡。
而前世親人離世的記憶讓他心寒,這個預感更是令他極度恐懼。
所以哪怕是杞人憂天他也一定要回謝家探個究竟。
………
經過幾天下來的旁敲側擊,連泯已基本确定自己已經回到了六年前,一切尚未發生時,成為了十六歲的謝玉陵。
早春的暖色漸顯,謝玉陵的院中初見生意。
院中有株梨樹,梨花未開,枝丫卻生得繁密。樹影約綽。連泯倚藏在樹間假眠一邊揪下樹間的花骨朵再垂手任它掉落。
他也在有意無意地思索謝玉陵的魂去了哪裡,得到的結果無非就是換魂的鬼差辦錯了道,給他倆的魂調了個包。
當年與謝玉陵的初遇原是自己的蓄意為之,否則他一個書府的奴仆怎麼也不太可能跟謝玉陵扯上關系。
所以其實隻要謝玉陵不來找他,二人此生完全可以分道揚镳、互不幹擾。
但可能嗎?
不可能。
自己能想到的事情,謝玉陵會想不到?有了前世經曆那個人怎麼可能放心他在謝家?
而且……
幾日下來,連泯都在刻意回避謝時晚,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何嘗未有前世記憶的影響。
一個已死且死于自己之手的人再次出現在眼前,實在很難讓人毫不介懷。
然而隻要他的魂在謝玉陵身體裡,這些就是不可避免的。
二人之間豈是一個換魂就可以勾銷的?
謝時晚、謝家軍、謝家名節,世家黎民皆受他迫害,若他真的成了謝玉陵今後該如何面對這一個個前世他手下的怨靈?
同樣,如果謝玉陵真的成為了連泯,他又要如何面對一個完全不屬于自己的人生?
若放任下去,重來一次,彼此之間隻會更加難堪。
他才不稀罕謝玉陵的人生。
……
謝家藏書閣中古籍頗豐,這等怪事總不該是憑空産生的,連泯抱着碰運氣的心态偷偷摸了去。
因為前世在謝家他早已将謝家明閣中的藏書翻看了遍,清楚其中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但他知道還有一間暗閣。
雖然極早就知謝家暗閣,甚至都在背地悄悄目睹過謝玉陵進入,可自己卻從未潛入過。
連泯将其歸為三字——沒必要。
世家暗閣必是密地,即便他能成功溜進也難保不會出現意外。
而且暗閣之中冊籍繁多、常有古記真要找到實際有用的東西在連泯看來不亞于大海撈針,費時費力。
但現在就是必要時刻,用着謝玉陵的身體即便被發現了也最多就是被問個擅闖之責。
連泯憑着記憶摸索到書冊旁的機關,兩排書架徐徐挪動開來,靜聽無聲。
回身轉進兩櫃間的一個堪堪一人之寬的小道,約行十數步漸感開闊卻也愈暗連泯于是打上個掌心焰。
淡月色的火焰安分也穩穩照亮了方寸地。映入眼簾的是一層蜿蜒向下直至沒入黑暗的石階。
連泯輕笑:還以為仙家暗閣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這樣看來不與民間那幾個銅闆一冊的話本子講的一般嗎?
雖笑也是邁步拾階而下。
鋪階的石塊不知是不是施了法術,連泯并無刻意放輕步伐但就是做到了落地無聲,四周赫然陷入死寂。
連泯的眼睫被掌心焰晃得輕顫,總算一步踏下,到了。
借着光隻看到面前鱗次栉比排列的古木書架,雖常年身處暗室竟卻一塵不染獨沉一派時蘊。
連泯舉着掌心焰随手拿起一卷開始翻找。
換魂秘術倒尋到些許蛛絲馬迹但都模糊破碎到根本無法複現,連真假都未可知。
連泯積攢良久的怨氣憑着手中放下書卷的力道加大略微宣洩出來。
他又向暗閣深處邁進幾分。
這附近書卷記載都追溯到了前朝舊史,愈發雜亂,連泯的煩心上來有意無意開始一目十行。
書頁在焰火下簌簌翻動,蓦地,雜亂無序的光影間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
連泯微一挑眉,覺得有些奇怪,将書頁翻了回去。
那團白焰被懸至半空騰出手來捧起書冊仔細檢查。
還好,略經調整那道亮光便再次顯現。
這次連泯看得真切了不少,似乎是一個印記隐藏在頁角,淺淡無痕。
他擡手随意撫摸印記思索怎樣讓其顯露,豈料指腹剛一劃過,如同感應一般這印記竟顯出了色彩。
是……蓮花?
慵懶的眉眼霎時陰沉下來,手也不受控地僵愣住。
半響,連泯将書挪得更近,書中文字是異語他并不識,僅僅像在依從本能地把書冊使力攤平。
兩頁間隐約一點痕迹被收入眼底,是有人撕去紙頁留下的痕迹。
撕去得十分細緻,隻可惜應該缺頁不止一張才會讓留心人覺察。
是……她?
時間仿佛止歇,連泯無聲地合上書頁,冷淡的目光在卷名上停落良久。看不懂的異語與他素不相識,盯再久也是無用。
甚至好像直到離開暗閣,那文字的樣子也沒有留在連泯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