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父女倆哪敢多問半句,點頭如搗蒜。
劉大良對小桃花叮囑:“快,将他的口鼻清理幹淨,先讓他能喘上氣。”
他拿不準錦衣衛的心思,若是真有心想救人,怎會連最基本的施救措施都不做一下,甚至擅自拔了半支箭杆?
“是。”小桃花忙拿了毛巾為昏迷之中的人擦臉。
那幾個進門的錦衣衛打量了一下醫館四周,最後将目光落在那父女倆身上。
“整間醫館就你們倆人?”
“是。”
女子行醫并不常見,尤其是未出閣的女子。
錦衣衛指了指小桃花:“這是你什麼人。”
劉大良忙着找工具和藥物,也沒顧上害怕,聽罷下意識擋在小桃花面前。
“這是小女,平日裡人手不足,跟着我學醫。”
那人沒有再問下去,轉身出去,跟門外的人說了幾句什麼,随後陸陸續續又有十幾人進來,都受着傷。
屋内的血腥氣越來越重,聞得人心驚。
為首之人披着紅色鬥篷,面容隐在陰影下,坐在堂中不發一言,而其餘之人則是熟練地翻箱倒櫃找傷藥。
錦衣衛受傷自有官家醫署照料,又怎會在深夜之時跑到他們這個小小醫館裡來?
劉大良尚未想明白,便被小桃花暗暗拉着袖子移過注意力來。
昏迷之人被擦拭掉臉上血污後,竟露出一張慘白但熟悉的臉。
這不是……不是老主顧沈珣嗎?
沈珣前些日子病了大半個月,就是來劉家醫館看的病。她與小桃花年紀相仿,一來二去便兩人成了朋友。劉大良見她一個孤女孤苦無依,便讓她給醫館畫了幾幅山水挂在堂中抵藥錢。
他頓時冷汗頻出,顫抖着壓下小桃花的手,故作鎮定道:“敢問各位大人,這位公子受傷多久了?我好斟酌用藥。”
其中一人瞟了一眼他們,沒有懷疑。
“一個時辰左右,算這小子命大。”
劉氏父女對視了一下,心下了然。看來他們并不知道沈珣的真實身份。
劉大良用袖子擦了擦自己不斷冒出來的冷汗。自己一個平頭百姓哪裡有膽子敢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但架不住女兒懇求的眼神,無奈之下,隻得壯着膽子請求錦衣衛。
“官爺,他的傷口太大,需要縫合,能否搭個手擡到裡間去?”
沈珣一個女兒家家的,跟自己女兒一般大,又算熟人一場,于情于理都不能讓她平白在這麼多人面前丢了清白。
一旁站着的人紛紛看向為首的紅衣之人。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似乎對救治之事并不上心,随後幾人上前去,将沈珣擡到裡間。
劉大良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造孽啊,一個小姑娘,怎麼招惹上這樣一群活閻王?
醫館裡間,劉大良動作慢吞吞的,那幾人在門口站了一會便也沒了耐心,徑直離去。
一見沒人,父女倆就像是燙腳的螞蟻,渾身都跟着顫抖起來。
然而來不及害怕,他們迅速拔箭止血、清洗縫合,上藥包紮,整個流程行雲流水,未敢有片刻耽擱。
月上中天,長街上傳來打更的聲音。
子時了。
劉大良松了一口氣,小桃花臉色卻越發難看起來。她看的話本多了,便容易想到那一句——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2]
錦衣衛是何等人物?诏獄裡的手段,拶指、夾棍、剝皮……哪一樣單拎出來都足夠讓讓上京城百姓震三震,更何況今夜這樣的貿然闖入,定是出于某種不能明言的原因,搞不好他們待會就翻臉不認人,直接殺人滅口。
她顫顫巍巍地扶着同樣顫顫巍巍的老父親出去。
劉大良道:“官爺,傷口都處理好了,人現在因為失血過多,還未蘇醒,要想徹底恢複,之後也還得好好調養一番。”
小桃花連忙應和:“是,人還得調理,官爺要是放心的話,可以讓他繼續留在這。”
紅衣之人寒眸掃過老實巴交的兩人,令本就哆嗦的他們迅速低下頭去。
“啪嗒”幾聲,幾錠銀子滾落台面,兩人身軀震了一震,心驚地擡起頭來,蓦地被架在脖子上、尚未散幹淨血腥味的秀春刀吓得呆住。
紅衣之人悠然起身,湊近來過,森白面容倒影在長刀的寒芒之上。
“今晚,二位不曾見過任何人,明白了嗎?”
劉大良大氣都不敢出,隻能顫抖着下巴以視回應。
紅衣修羅一揚手,繡春刀被收回,随後室内黑壓壓一片負傷之人整齊劃一地列隊離去。
林衍走在最後,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仍在顫抖着的兩人,露出一個算得上友好的笑。
“人就拜托二位了,小心些,别讓他死了。”
“是是是……”劉氏父女又是一陣點頭如搗蒜,然而等他們再次擡起頭來時,發現屋外月色清朗,寂靜無聲,空無一人。
那隊人馬竟然像來時那般,毫無半點聲息地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