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苦惱着,聽到攤前幾位顧客正在詢問價格,然而葛大娘不知在想什麼,一副全然沒聽到的出神樣子。
沈珣忙上去替她招呼:“饅頭兩文一個,包子菜餡的三文,豬肉餡的五文。”
“給我每樣來一個。”
“好,您稍等。”
沈珣熟練地掏出油紙包起遞過去。
“小心些,燙。”
待她送走顧客,葛大娘這才回過神來。
“大娘,你怎麼了,這幾日怎麼總是無精打采的,生病了嗎?”她摸了摸大娘的額頭,又覺得不像。
“沒發燒啊。”
大娘拉下沈珣的手,遲疑道:“沈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看一會攤,我有事想離開一會。”
“那你趕緊去,放心交給我吧。”
東四街離碼頭不遠,位于小通渠的上遊。
這幾日,從城郊過來采買的人接連不斷地帶來那邊的消息,葛大娘每聽一次就要慌上一分。
官府發了認屍公告,可上面的畫像面容浮腫駭人,根本無法分辨,最穩妥的還是親自看一眼。
她的兒子自從南下後,已經整整三年沒有回家,這幾日心神不甯,正是憂心此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走到官兵通知的認屍點,葛大娘與另外一名婦人相互攙扶着走進臭氣熏天的義莊。
此處内部的把守職責,大理寺不消半日就已經全部交接錦衣衛,撤到外圍去。
這些尋常的市井百姓何時見過這麼多錦衣衛,未待走近便幾乎吓破了膽。
徐安與蔣必互看一眼,然後示意守在門口的缇騎離開些,找人帶她們進去。[1]
不出意外,隻消片刻,便見那兩婦人慌不擇路地沖出來蹲在路邊嘔吐起來。
林衍坐在臨時搭建的篷子休憩間裡,皺着眉。
而他身後,正躺着幾個剛從義莊裡出來換氣回神的錦衣衛畫師。幾人正待清醒後被扔進去繼續畫。
正巧這時去聯系炎老頭的馮木回來。
他遲疑地複命:“大人,炎老頭……還能喘氣,但估計來不了了,兒子成親,他一時激動栽到池子裡,現在手比篩子還抖。”
“……”林衍不說話。
馮木小心翼翼擡頭看了一眼,問:“要不我帶人把他擡過來?”
林衍臉色陰沉:“算了。”他看向身後那幾人,“你們幾個,喘夠了就進去繼續。”
幾人顫顫巍巍地互相攙扶着起身:“是,大人。”
徐安拿了一幅成品過來吐槽:“這幾人畫工着實一般,比大理寺那些還差,真拿出去,怕不是要被他們笑話。”
“都怪沈闌,當初若不是他帶頭阻攔……”蔣必說到一半,被徐安眼神示意了一下。
蔣必看了看林衍越發深沉的臉色,悻悻閉嘴。
——
葛大娘最後是由鄰居攙扶着回去的。
得了消息的沈珣連忙收了攤子往家裡趕,路上經過官府的公告欄,看了幾眼那畫得異常寫實的面容,便知葛大娘定是受了不少驚吓。
回到河邊棚屋區,沈珣煮了一碗小米粥喂大娘喝下。
大娘臉色發青,沈珣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大娘,要不你跟我說說你兒子?”
大娘聽罷,頓時恢複了一絲氣色,有了點精神。
“我兒名喚葛書林,他爹給他起了個書生氣的名字,就是希望他用心考學,将來出人頭地,可他從小就叛逆,逃學打架,摸魚抓蝦,什麼都幹,就是不喜歡念書。”
“小時候鄰居們總笑他是隻沒有腳的鳥,待不住,還給他起了個鸠鸠的诨名,後來我也跟着這麼叫,誰料他竟然真的像一隻鳥一樣飛走了。”
葛大娘掩面痛哭,懊悔不已。
沈珣像她之前對待自己那樣,拍着她的背。
“他長什麼樣?”
葛大娘擦了擦眼睛,露出一絲笑意。
“他離開的時候跟你一般大,虎頭虎腦的,眉毛很濃,眼睛圓溜溜的……”
沈珣聽罷,拿出準備好的紙筆,在上面描繪起來。
“大娘你看,這個像不像?”
葛大娘恍惚接過,呆愣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像,像極了……”她放下畫紙,生怕淚水沾濕,随後抱住沈珣再度痛哭起來。
翌日一早。
沈珣照着鏡子在臉上描畫一頓,将原本柔和的五官輪廓改得更硬朗些,然後換上一套街市上最便宜不過的男子粗衣。
她看了看自己周身,相比以前,落魄有餘,哪裡還看得出來一點深閨女子或骨先生的影子。
雖然有些諷刺,但是不得不說,她感覺自己更加自由了。
昨日經過官府公告欄,看到貼在旁邊的除了屍體畫像,還有官府臨時聘請畫師的公告。
想幫葛大娘确認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官府給的酬金不低,足以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