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可以這樣明目張膽地稱呼她了。
女人還是有錢才好啊。
在下午,權若桉果然等到了搬家公司的車。
她按照江霁雪吩咐的,帶他們上了二樓指定的房間。
房間裡就隻有兩個四層的置物架,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大畫放在地上,小畫放架子上。權若桉也是第一次進這間房間,在看到那些壯觀絢爛的畫作時難免也跟着震驚了下。
那些畫作一半裝了裱,一半還是原本的油畫框。有些色彩絢爛夢幻,有些又沉重壓抑。
反正都是極好的作品。
權若桉視線随意落在一幅畫上,便能從中讀懂一些個意象。
比如說一幅豎起來的長框畫作——蠟黃背景下的鑲嵌滿了珠寶的皇冠熠熠生輝,戴着皇冠的是一個臉上蒙了紅布的女人。
紅布在本土宗教文化中,是為神像所披圍的。
這幅畫的名字就叫做《Queen》
權若桉忽然很想看這張紅布下,是不是自己的一張臉。
“您夫人是畫家吧,畫的這些畫可真好看啊。”
開口的是搬家公司的夫妻檔中的中年婦女,她遞來一張清單。
現在同性結婚早已不稀奇了。
權若桉接過單子一看,上面列的是作品的名字,“嗯,的确很好看。”
她回答說。
“真好呀,天天看到這些畫也會開心吧………”
女人說完話就開始和她的老公一起按照上面的順序搬畫。
權若桉默默在心裡補充,她并沒有天天看到那些美麗的畫。
小雪在跟她在一起的時光中,總是順着她喜歡的去恭維。
比如說,性,珠寶,穿搭,與吃食。
除了那一次另有目的的私房照寫生後,她從未見到過她畫畫的模樣。
現在這張“私房照”還留在h市的出租屋中。
算是她除了衣物之外,從r城帶走的唯一一個物品。
以前的自己真是跟被蒙住的雙眼似的啊,那麼盲目、自大……
——占着自己貌美又多金。
權若桉不禁揉了揉額角。
想着小雪從意大利回來的日子就是她的二十六歲生日了。
權若桉在琢磨着該送些什麼禮物才好。
除了以前有一次鬧别扭沒給她過生日之外,隻要是合約還在的期間,每年她都會送她一件高奢的物品或衣物作為生日禮物。
不過現在嘛,小雪已然羽翼豐滿,早已不需要她來送這些東西了。
權若桉蹙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小雪一直心心念念的東西是什麼呢?
權若桉大腦靈光一現,雞皮疙瘩同時也豎了起來。
現在搬家公司的人已經離開了,偌大的房子中就隻有她一個人。
權若桉把手機裡的聊天記錄打開,然後一條一條地往上翻,找到了二人剛添加好友的第一天。
霁雪:【我每次洗完澡光裸着身子出來,坐在床畔看着什麼也沒有的前方,都會恍惚,總覺得蹲在我面前的應該是姐姐你啊。】
霁雪:【以前我們從來沒有這樣過,你都不願意用嘴。】
霁雪:【今晚你幫幫我好不好?】
權若桉目光沉凝在這三行字上,陷入了沉思。
不夠。
遠遠不夠。
還透着一股子窮酸到家的庸俗。
她權若桉也沒有窮酸到連實質禮物都送不起,還要以身肉償的地步。
不過……肉償可以作為附加的禮物,但絕不是第一禮物。
不知不覺,潛移默化之間,權若桉就改變了之前堅決不為美色所惑的想法。
她在主意落定的第二天,就找到了曾經的Queen的玉石原料供貨商。Queen的設計主旨主要是以寶石等材料構建出産品,不過也出現過一小段時間的玉石系列。
玉石金家,就是她們的供貨商之一。由于常年出入緬甸等地,金家長女金耀耀可謂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不過還好,此次正好撞上了金家祖母的九十壽辰,金家的子女後輩早就提前回來了,這幾天都呆在r城恭候祖母大壽的到來。
權若桉找到金耀耀的時候,正是金家祖母九十大壽的前一天。
“我祖母還一直都還挺念叨你的,自從上次家宴她看到你和我弟坐在一起交談甚歡的樣子,就有了把你們兩個撮成一對兒的心思。隔不了多久就要問我小權總回來沒,若按回來沒。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
“你們就應該直接和老人家說小權總喜歡女的。”
“那哪成啊,這上面不是還有我一個三十二歲未婚的單身女性嗎?要是她老人家想把我們兩個撮成一對兒那該怎麼辦?”
“那可就是我的榮幸了。”
“可去你的吧。不知道我金耀耀是不婚主義加無性戀來着?”
二人一邊由服務生帶領,一邊往包廂裡走去。
“突然聯系上金總,其實是想找金總拿一塊料子。”權若桉說。
金耀耀隻是問,“那我是權總回r城來見的第一個人嗎?”
除開小雪,hara和在監獄裡的若水,金耀耀的确是她首次公開見面的生意夥伴。
“是,這些天在家裡都快長出草了。”權若桉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是我喜歡的人要過生日了,想要給她打一副耳墜。”
小雪清冷出塵,天外仙一樣的不染凡塵。用清冷且溫潤的玉來做成耳墜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喜歡的人?你們還沒确認關系嗎?嘶,這可算是稀奇啊。就算江山不在,我們的權總這張臉蛋兒和一身矜貴的氣質還在啊,還能有追不到手的人嗎?”金耀耀一溜煙兒的說了許多,還認真補充道:“除非對方是超級無敵鋼鐵大直女了。”
權若桉眉目帶上溫柔的笑意,“她不是直女。單純隻是我們還沒确認關系而已。”
權若桉忽然理解六年前剛上大三就被她包養的江霁雪了。面對别人詢問和金主的關系時,的确“包養”兩個字說不出口。
包括她現在也一樣,被年下的舊情人包養了,她也說不出口,隻能模糊地搪塞過去。
“那得勞煩小權總給我看看她的照片了。”
金耀耀不僅玉石方面天賦極高,還極為擅長看人擇料。
她會挑選出人和玉調性最為溫和相符的料子,以及最适合打磨成的款式。
權若桉當即就從相冊裡找了一張照片拿給她看。
在看到照片上的人時,金耀耀忽然笑了,“我總算知道貫絕珠寶屆的Queen權總為什麼會挑選玉石來作為禮物了。她的氣質的确屬于清冷這一挂的,和煙雨一樣的冷,又濕潤。而且我知道她,映山雪的美女畫家江霁雪嘛。”金耀耀把手機遞還給她,又道:“我回來的第二天就被表妹拉去看了這個展。”
“這個世界果然是講究巧妙和緣分的啊。”權若桉也笑着說,她袖子底下的手臂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希望金總替我保密我和她之間的關系哦。”權若桉還是擔心二人關系的暴露對小雪産生不好的影響。
“那是自然,我還挺期待能和權總二次合作的。”金耀耀說,“今天的中餐還合口味吧?權總回來第一個見的人是我,那塊料子也就當作我送給權總的見面禮了。也希望你和你……心上人能夠長長久久。快速打消掉我祖母想把我們兩家撮成一對兒的心思。”
權若桉真誠地笑答:“謝謝。”
“最後想勞煩權總一件事可以嗎?”金耀耀道:“明天我祖母的家宴我想邀請你來。”
“但是我都沒準備什麼賀禮啊。”權若桉頗顯為難的說。上流社會都是一個圈,她現在也不太适合過多的曝光。
“家宴!家宴!”金耀耀強調說,她看出她的顧慮,安慰道:“放心吧,不需要準備什麼賀禮,也就我們二十來人聚在一起吃個飯。”
“那我不就成為唯一一個外人啦?”
金耀耀:“對。”
權若桉:“……”
總之還是答應下來了。
回到家,金耀耀又問了江霁雪生日的具體日期,以好确認有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好運料打磨之類的工序。還說拿到了合适的料子會發微信,讓權若桉親自挑選。
權若桉此次欠了她一個大人情,于是一回到家,權若桉就給江霁雪撥去了一個電話。使用衣帽間,還是得經過主人的準許的。
她站在衣帽間前,看着琳琅滿目的衣飾内心已經激不起半點欲望了。以前擁有過的東西,就算失去了,再次出現在眼前時,也依舊可以毫無起伏。
不過明天的場合之重,就算對這些奢牌免疫了,也還是得一件一件往身上套,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樣的。
“若按?”目空一切的期間,電話那頭已經被接通了,傳出冷如雪水的清冽聲音。
自從那一次停車場,她刻意狡黠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之後,每次通電話都變成了十分親切的一聲“若桉”。
“小雪。明天我要去參加一個宴會,想借用一下你的衣帽間,可以嗎?”
沉默的期間,權若桉甚至能想象得到她皺眉為難的表情。
“你要參加什麼人的宴會?以前那些認識的人也會來嗎?”江霁雪咬了咬唇瓣,“他們不會給你強行安排女伴或男伴吧……”
搞半天還有這個擔憂嗎?
權若桉不禁語氣帶笑,耐心解釋說,“是以前原料商的家宴,他們祖母明天就九十大壽了,老人家與我關系不錯,很久沒見了就想見見。嗯……暫時沒有接收到必須要帶什麼女伴男伴的通知,總共也就一二十個人。”
權若桉能感受到對面的語氣松了不少,她聽見江霁雪吸了一口氣說,“好,注意安全,少喝一點酒。”
“嗯。”權若桉捏着電話,靜靜等待下文,那雪花融化的聲音也按照她的預期緩緩從電話流入她的耳朵,“衣帽間你随便用,很多本來也都是因為你才存在的。”
很多都是因為她存在的嗎?
不,這座别墅中的一切都是因為她而存在的。
江霁雪說完這番話,舒了一口長長的氣。
江霁雪身邊的一個設計師朋友曾說,她的行為,就像是在悼念一個已不在“世上”的“未亡人”。
電話挂斷,權若桉盯着滿屋的衣物,生出了一絲恍若隔世的恍惚。
心扉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情愫爬繞裹緊了。
不再那麼隐晦,逐漸撥開雲霧了。
到了壽宴當日,權若桉裡面穿着黑色的人魚開衩禮裙,外面披了件黑色的排扣西服。長發也塗滿了發膠權全都朝後梳了去,露出飽滿光滑的額頭。她耳朵上則是戴了一對兒流光溢彩的流蘇耳飾,腳下踩的是十厘米的高跟。
光是站在那兒氣場就好似無形散發開來數百米,明豔張揚宛若女王。
這次金祖母的壽宴沒有選擇在酒店或者山莊舉辦,想着是家宴,也就從星級的飯店請了專門的廚師到家裡親手現做了。
金耀耀還特意派了司機前來接送。一切都沒有讓她親手操勞過。
在行駛途中,司機通過後視鏡看向後座高貴明豔的女人,低聲謙遜地和她說,“權小姐是貴客,我們家的老太太甚是想念。”
權若桉禮貌微笑說,“勞煩她老人家一直挂念了。馬上就能見到了。”
到了金家住了幾代人的老宅,下車之後由門口的管家把她領進去。
一跨入大門,穿過長長的玄關,金碧輝煌磅礴大氣的客廳就印入視線。裡面站着的,坐着的一眼掃去全是金家上上下下的人。大多人上次都見到過的,的确沒有外人在。權若桉一跨入大門,所有人的視線都向她投來。
其中的金耀耀走過來一把拉住權若桉的手腕,轉過頭來對她說,“祖母在三樓,我先帶你上去吧。”
權若桉對在場的人統一颔首之後,就由着金耀耀帶她到電梯口,乘着電梯上三樓了。
在電梯上升的一小段間隙中,金耀耀說道:“我祖母知道了Queen的事情,她很擔心你,覺得你這些年在外面無依無靠的過得慘。要是她說出什麼讓你為難的話請多包涵。”
“知道了。”權若桉給了她一個不必擔心的眼神。
老人家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就是覺得她一個錦衣玉食的女孩子現在正好變得無依無靠了,要快些像尋找庇護所似的嫁入他們家,好求得下半生安穩幸福。
雖然陌生人的關心讓人心暖了一瞬間,不過依舊都是帶有目的性罷了。
權若桉換上了常用的在應酬上的笑容,在金耀耀地陪伴下,兩個人一起推開三樓卧室的房門。
偌大的卧室内沉香缭繞,一入門的兩邊便擺放了一米多高的大花瓶。
“祖母,您看看我帶誰來了。”金耀耀也放低了一如既往的清亮的大嗓門,她步子又輕又緩地向裡邁進。
權若桉跟在她身後,同樣也放輕了動作。
老太太轉過輪椅來,雙瞳染上了灰白的渾濁。在看清金耀耀身旁站着的人時,手指顫顫巍巍的擡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地指着眼前的女人。
“你……你是權,權,權……”老人家記性已經很不好了,總算斷斷續續地忘記又想起一些人和事。
權若桉也向前去扶住老人家的手,“祖母,我是若桉,權若桉。”
老太太還反應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不停地拍着她的手背,類似于心疼得哭訴起來。
“可憐的孩子啊,我都聽說你們家的事了。你媽媽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然後又抛下你一個人去了……我可憐的孩子啊,這幾年在外面還有錢花嗎?為什麼不來找我啊!”老太太渾濁的目光落定在她貌美明豔的臉上,“這眼圈和眼皮怎麼都黑了?是不是睡不好?頭發也梳得那麼靠後。”
“祖母,勞煩您老人家牽腸挂肚了。我在外面也生活得好好的呀,也沒有睡不好,您看到的都是眼妝……”
權若桉從始至終臉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
“若桉,你年紀也不小了。幹脆就在我們家住下吧,家裡配全了管家、保姆、司機。總要找個人照顧你,才能讓你母親泉下安心啊………”
從金家回來時,已經過了淩晨了。
權若桉腳步虛浮地進了家門。
一開燈,客廳的沙發上冷不丁地做了一個女人。
女人波浪卷的長發垂在身後,兩條白到發光的藕臂環着胸,正微微蹙起眉頭看她。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若按,你果然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