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幻影顯形是小巫師們在霍格沃茨的七年學習時光裡會接觸到的,最有挑戰性的咒語之一。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它所帶來的那種讓人難以适應的眩暈感,那會讓很多在飛行課上連騎着掃帚急轉彎都困難的學生望而生畏。
奧羅拉因為已經有過許多次被别人帶着一起幻影顯形的經曆,這種眩暈感對她來說基本可以被忍受,不過她的幾個朋友們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沃克斯和塞西莉亞到現在還蹲在教室外的走廊旁邊感覺頭暈眼花,胃部時不時地抽搐痙攣着,早餐時吃的培根和煎蛋此刻顯得格外有存在感。
城堡的走廊正對着千年不變的禁林環繞,缺少陽光繪染的天空灰蒙沉重,和面前古森林的壓抑墨綠打翻混攪在一起,這種過分清冷深重的光色幾乎把他們剛剛才被幻影顯形折磨過的可憐視神經壓碎。沃克斯閉着眼睛去揉太陽穴,眉頭緊皺着,聲音聽起來有種輕微的虛弱感:“我還以為飛行課的急轉彎訓練就已經是地獄了,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貝芙莉站在立柱旁,眼神和語氣都淡淡的:“很顯然是這樣。介于你這六年來在飛行課上的表現,我一直以為你至少在決定報名這個課程前會仔細思考下自己是否合适。不過你現在想要退出的話,也還來得及。”沃克斯伸手扶着脖子仰頭活動了幾下,長歎一口氣,非常認真地回答:“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給我點時間,我想我能适應這種感覺,雖然我完全可以預見那個過程會有多麼痛苦。”
“哇喔,決心滿滿啊。”比爾閉着一隻眼睛笑着打趣他,“你之前在飛行課上怎麼沒有這種鬥志。你要是有,估計都進魁地奇院隊了。”沃克斯皺皺鼻子:“這不一樣,我已經決定将來要去魔法部神秘事務司工作,這一關是無論如何都要過的。”
“很有想法啊少年,有前途!”比爾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居然願意為了神秘事務司去克服飛行眩暈恐懼症,看來我得打消把你拐來和我一起當解咒員的念頭了,我知道我成功不了了。”說着,他故作惋惜又特别誇張地歎了一口氣,松開對方,姿态潇灑地朝旁邊一靠。
沃克斯白他一眼,“我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塞西莉亞坐在台階上靠着奧羅拉的肩膀,眉頭緊皺地呻/吟着哼了哼,氣若遊絲:“你們先進去吧,讓我再緩一會兒。”
“我在這裡陪她,等會兒過來。你們先去接着練習吧。”奧羅拉微笑着點點頭,朝同伴們揮手告别。塞西莉亞揉着太陽穴,努力把睜開眼睛一條縫,看到奧羅拉正悠閑地朝幾隻在草坪上覓食的藍冠山雀和知更鳥熟練地吹個口哨,清脆悠婉的聲音立刻引得幾隻圓滾滾的小家夥撲騰着小翅膀飛到她的膝蓋和手上,叽叽喳喳地朝她叫着。
“之前報名隻是覺得幻影顯形聽起來很好玩,誰知道學起來居然要受這麼大的罪。”塞西莉亞伸出手指去戳戳知更鳥脖子上的橙色絨毛,歎息着說,“而且聽這位魔法部來的羅德裡格斯教授說,要是将來我們運用得不夠規範,很容易把自己撕裂成好幾塊的……”
說着,她打了個抖,裹緊身上的長袍,“你不害怕嗎,奧羅拉?”
“其實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幻影顯形帶來的眩暈感幹擾了我們的判斷。所以隻要克服了這種感覺,熟悉咒語,從短距離的轉移開始練習,還是比較容易掌握的。”奧羅拉一邊開解着她,一邊用手指替掌心裡的藍冠山雀撫去頭頂的枯萎草尖。
已經幹燥成空心卷的草尖打着旋落進走廊前的一窪積水裡,不見一絲波瀾,很快溶解成碎末消失不見。
她拍拍室友的手背,鼓勵到:“都學到這裡了,放棄就太可惜了。”
“說得也是。”塞西莉亞吸吸鼻子,鼓着腮幫子說話的樣子像隻可愛的花栗鼠,“好歹也是交了十二加隆去學的,就沖着這筆錢也不能浪費了。”
奧羅拉被她的說辭娛樂到,笑着贊同:“這才是嘛,你這樣想就對了。”
塞西莉亞站起來,拍拍身上衣物的褶皺,濃密的長發一甩,一副視死如歸的氣勢,眼神凝重悲戚,“走吧,為了我們的十二加隆!”
“好,回去。”
說着,兩個人一起回到了教室裡,羅德裡格斯教授已經開始繼續講授掌握幻影顯形的訣竅了,她們彎着腰悄無聲息地走進去,坐在最後一排的窗戶邊。
奧羅拉低頭認真記着筆記,偶爾偏頭看向窗外的時候,能看到有裙帶狀的霧氣在蒼翠的森林上空彌漫着。半枯的落葉和細瘦到接近凋零的黃綠藤蔓搖搖晃晃地挂在城堡的外牆上,泛着灰調的冷光描摹着周圍的一切,讓它們全都蒙上一層莊肅疏冷的陳舊感。
下課以後已經接近正午,飽受饑餓和疲累折磨的孩子們全都湧向了餐廳。奧羅拉選了一份自己經常吃的奶油蘑菇意面,聽着對面的幾個同院學生邊吃邊抱怨下午還有變形課,根本沒時間休息。
這倒是實話。因為雖然六年級的課程相比起前幾年來說更有針對性,課程的門數也有所減少,但與此同時課程的難度和強度都增加了很多。這讓許多一開始想着升上六年級就能松口氣的學生們實在大失所望,要知道在他們的設想裡,去掉了一些自己不願意學的課程後,六年級本應該是很輕松的才對。
吃完午餐後,奧羅拉準備和塞西莉亞她們一起回宿舍休息,順便打算着利用下午的空閑時間來好好複習一下之前的魔藥學内容。
然而還沒走到公共休息室,小精靈艾達拉突然從廚房裡溜出來,睜着晶亮的大眼睛注視着奧羅拉,小手乖乖地背着:“奧羅拉小姐中午好,主人在等你。”
“他……”奧羅拉剛說出一個詞就立刻閉上嘴,意識到周圍還有不少進進出出的赫奇帕奇。于是她點點頭:“好的,請讓我去放個東西好嗎?我馬上回來。”
“好的小姐,艾達拉會等着你。”
奧羅拉很快回到宿舍将懷裡抱着的幾本厚重書本和兩份論文全都放好,背好挎包,急匆匆地來到廚房看到正在門口的艾達拉:“要去哪兒?”
“禁林。”說完,艾達拉一個響指将她們倆帶到了禁林的河流邊。
要是自己也有這種能夠随心所欲施展幻影顯形的能力就好了,果然小精靈的魔法天賦是羨慕不來的。奧羅拉這麼想着,使勁眨眨眼讓視線裡的畫面重歸清晰。一陣羽翅撲騰聲和鳥類的驚叫聲從頭頂上響起來,奧羅拉眯着眼睛擡起頭,有凝結的露水從針葉尖上滴落,濺開帶着水青色幻影的雨花碎裂在她的鏡片上。
奧羅拉伸出袖子擦了擦,這才發現是一群快速從密林裡集體騰空飛離的各色鳥類,速度快得像在逃命。緊接着夜骐家族和其他諸如蛙爪猴還有林獾和莫特拉鼠的生物們,突然集體從她的身後蹿出來。湍急冰冷的河流對它們來說不足以成為停下的理由,它們争先恐後地跳進水裡撲騰着掙紮着,爬上對面的岸邊,倉惶消失在幽暗的森林深處。
所有的動靜都遠去後,奧羅拉聽到了一陣挺熟悉的嘶嘶聲,蛇類的聲音。
她回頭,看到茂密的蕨類植物們從遠處開始逐漸被分開,有什麼東西正在沿着這層植物鋪墊成的濕冷地毯蜿蜒而來。
“呃……”她基本能猜出來那是什麼,忍不住朝後瑟縮着,一腳踩進身後的河水裡。深秋季節下的水溫已經稱得上是寒冷,她被湧進鞋襪裡的這種毫無溫情可言的水流凍到微微發抖。
薩拉查從陰影裡走出來,用蛇語朝一旁已經被魔法縮小了不少卻依舊體型吓人的蛇怪阿比斯說了幾句話,聲音輕滑到接近呓語那樣。然後他轉過來,“你下午是沒課的吧?”
“啊,的确是這樣。”她點頭,目光盡可能地遠離着那條乖乖趴在薩拉查腳邊的蛇怪,“我想我知道為什麼剛剛那些魔法生物們都跑得這麼快了,老實說我還蠻想加入它們的。所以……您這是……帶它出來放風?”
“捕獵,馬上要入冬了。”薩拉查動了動手指,讓蛇怪自己去禁林深處的蜘蛛巢穴裡找獵物,“把鞋子弄幹,我有話跟你說。”
奧羅拉照辦,跟着他在濕漉靜默的森林裡慢慢走着,空氣裡充斥着厚郁的水汽和渾濁脆弱的灰綠光線。它們和薩拉查身上的深濃色彩很接近,奧羅拉有時候會在這種過分單一的色調光影裡看錯某個輪廓,誤以為自己跟丢了他。
“你最近還在做那些夢嗎?”他問。奧羅拉想了想回答:“偶爾有過。”
“有什麼新的内容嗎?”他翠綠的豎瞳轉到眼角處看着她,眼神平靜陰郁。
“沒有。還是那些畫面,樹,城堡……”奧羅拉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一下,然後才接着說,“不過大多都不在霍格沃茨。”
“你有想過為什麼你會做這些夢嗎?”
“有想過。那段時間想得我很痛苦,很漫長,像在水裡拼命掙紮着即将溺死的落水者。”奧羅拉聳聳肩,“那種感覺很可怕,而且我找不到任何頭緒,所以我決定不去想了。”
薩拉查聽完,扯了扯嘴角,沒有過多的發表意見,隻是突兀地問到:“你有去過遠東和南亞的一些國家嗎?”“啊?”奧羅拉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題轉移弄得有點發愣,但還是回答到,“去過一次吧。和凱特爾教授他們一起,去過俄羅斯的一個地方,那裡有鳥蛇的栖息地。”
他略略伸手虛壓了一下:“我不是說那次。所以你是沒有去過了,對吧?”
“是這樣。”奧羅拉點頭。
也許是因為薩拉查的存在形态隻是靈魂碎片的關系,不算真正的實體,那些腳底的濕滑青苔和崎岖小徑絲毫沒有困擾到他,奧羅拉幾乎需要費點勁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基本是直行着的,而且那些水漬泥葉一點也沒有沾染到他的袍子。如果不是因為光線太暗,奧羅拉想自己應該是可以看清他是怎麼做到的,可惜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必須得放在腳下來避免滑倒。
“我曾經去過一個很遠的國家,在很久很久之前。當然,那個地方跟現在肯定已經不一樣了,不過我就是在那裡第一次接觸到了‘輪回’這個概念。”奧羅拉發現他說話的方式相當有技巧性,一些不想透露的細節總是會被他不着痕迹地模糊處理掉,“那裡的人相信一個人死後,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一百年,他們總會又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同樣的容貌,空白的記憶,一切似乎重新開始。”
“噢……這聽起來還挺玄幻的。”奧羅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毛毛的,她想起了自己的真實身世,十年前的她也是這樣一片空白地醒來。
“後來我發現,這種傳說不止一個地方有。很多地方盡管它們有着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方式,但是都有類似的傳說。來生,轉世,輪回,這些概念不約而同的生長在世界各地,整齊劃一到不可思議。”
“而在這裡,最有名的就是和死亡聖器有關的傳說。隻要同時擁有三件死亡聖器,就會讓持有者成為死神的主人。”
薩拉查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始終都保持在一個固定的調子上,像某種精細的機械發出的那樣,根本察覺不到屬于他的哪怕微末的感情色彩。這種過于清冷的語氣在幽深寂靜的古森林裡漂浮沉澱着,讓人本能地感覺到一股寒意和畏懼。
“然後呢?”奧羅拉硬着頭皮接着問到,“就可以讓人進入新的輪回?”
“這我就不清楚了。”薩拉查說,“畢竟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同時收集到這三樣東西。我倒是曾經試過,不過沒成功。”
“您為什麼要去收集它們?”奧羅拉呐呐地問,腦海裡忍不住浮現出赫爾加的那幅畫像。
“不為什麼,就想試試。”他冷淡地略過這個話題,“我今天來找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的夢境裡有一些東西确實很有意思。而且不管你有沒有意識到,你所經曆的這些的确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被稱為你已經經曆過的,所以你會有那種熟悉感,會有那些夢。它們會折磨你,困擾你,壓迫你,但是換句話來講,也是你擺脫這種境況的唯一希望。”
“原地不動是不會有什麼進展的,有時候你得學着朝自己最害怕的地方前行。更何況,時間不等人。你的那位校長已經從伊法魔尼回來了,他帶來的消息可不太好。”
“您都知道了?”看來斯内普教授和他私底下已經談過很多了。鄧布利多前兩天已經從伊法魔尼的校長交流會上回來了,他沒能在這次交流會的時間裡找到斯萊特林魔杖的所在地。
這其實再正常不過了,他整個白天都在和對方學校的校長開會研讨,時不時美國魔法部的人也會來,唯一能自由活動的時間隻有深夜。交流會一共才兩天,而伊法魔尼又是那麼的寬闊。
“要知道這些很難嗎?”他睨了奧羅拉一眼。這時,已經吃飽的阿比斯正非常悠哉地從面前的森林裡遊弋而出,奧羅拉很乖覺地退讓到一邊,低頭不去看它。雖然知道在不動用魔力的情況下,和蛇怪對視并沒有什麼危險,但是那不代表它的外表就同樣不吓人。
“您剛剛說到其他地方也有關于輪回的說法。”奧羅拉試着開拓新的話題來降低她的恐懼感,“我有點想不明白。”
“什麼?”
“為什麼有人要選擇輪回?為什麼他們要一次一次地回到這個世界上?”
這個話題似乎觸碰到了薩拉查心底裡的某個地方,他撫摸着阿比斯的手僵硬了一下,進而是一陣沉默。良久後,他才又開口,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回答:“有的是因為心願未了,有的是舍不得他們所擁有的。還有的,也許是為了解脫。”
“解脫?”
“去經曆,然後才能解脫。這也是那些流傳在世界各地的傳說裡,很奇妙地共同擁有的一個說法。”
“所以……您覺得也許我該主動順應這種發展,去再次經曆一遍?”
“隻能說,如果我是你,我會這樣的。”薩拉查回答,“反正不管結局是什麼,都是由你自己的行為來決定的,不是嗎?争總比不争好,隻是你需要把控好你做的每一個決定。”
奧羅拉思考着他的話,沒有出聲,兩個人就這麼一直沉默着。直到她打算起身離開禁林回到城堡裡去,薩拉查才突然轉頭看着她,語氣平淡地開口:“能問你個問題嗎?”
“诶?”奧羅拉被他的态度吓一跳,要知道這位年輕的斯萊特林創始人似乎永遠都是倨傲而精明銳利的,從來都隻有别人對他恭恭敬敬,很少看見他會用這種方式征求什麼人的意見——畢竟對他來說根本用不着。
“當然,樂意至極。”她點點頭。
“如果你已經決定要離開一個人,那麼是不是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再回頭?”
這個問題有點超出奧羅拉的預料和回答範圍,她張了張嘴,思考了一會兒後老實回答:“我不知道,先生。因為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