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夏穗也沒見到他,小破床上的被子已經疊好,早已人去床空。
彥修佩劍立在府門外,一手扶在劍上,一手牽着馬,等着謝枕年出來。
守門的侍衛出來換班,見他還在門口,朝他打了個招呼,問道:“咦,王爺今日還沒去上朝啊?”
彥修擡頭略微看了眼天色,王爺今日确實晚了,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又等了一會兒,謝枕年才出現在門口,從臉色上看不出喜怒。
他看了看那匹高頭大馬,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臉上短暫地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啞聲道:“今日不騎馬,換馬車吧。”
彥修心中疑慮,但奉命行事。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彥修撩起車簾,候着謝枕年下車。
隻見他正蹙眉扶着後腰,看動作,手上還在按揉着腰部。彥修立刻低頭回避,小聲體醒:“王爺,到了。”
謝枕年扶着他的手下車,另一隻手還是沒有離開後腰。
彥修忍不住想,這架勢,想來昨晚應當是和王妃有過一場相當激烈的遊戲。
不,如果是他們王爺的話,幾場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他的耳根和脖頸不禁爬上一層绯紅。
謝枕年揉揉腰,挺直腰闆,朝宮内走去。那張小破床确實不是人睡的,他躺一個晚上,覺得腰已經快斷了,他從小錦衣玉食,哪裡受過這種苦?
心中覺得有些對不起夏穗。共房睡的第一晚就把她趕去睡那張小破床,确實是為難她了。
想起夏穗,他又想起昨天她對他的那翻肆虐。
他分不清,她當時隻是單純在救他,還是在吻他。如果是在吻他,他又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她的吻。
他甚至不知道應該是覺得羞憤還是應該覺得開心。他昨天泡在池子裡想了很久很久,身上都泡起皮了,也沒有想清楚。
但至少,他的身體很誠實地告訴他,他并不抗拒和她那樣的接觸。
接下來的幾天裡,謝枕年變得非常忙碌。夏穗還是在他旁邊伴讀,但他好像忙得沒有時間吩咐她做事情,連兩人說話的次數都很少。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很忙,還是在刻意避着她。
眼看着,女兒節到了。夏穗心裡還記着老夫人的話,她本來想問一聲謝枕年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但她睡過頭了,她睜眼時,謝枕年已經不在家了。
夏穗在家中等到中午,還不見他回來,果斷決定自己一個人回去。況且,她還要把她的那些小畫本帶回來,謝枕年去了,反而不方便。
她帶着小桃回了夏府,老管家見她回來,連忙進去通報她爹。不過如她所料想的那般,她那個醉鬼老爹喝得酩酊大醉,已經不省人事。
她也無意去拜訪她的繼母,打算回房取了她要拿的東西就打道回王府。
她想相安無事地來,也風平浪靜地走,可府裡某些人偏不讓她如願。
她和小桃正在房裡收拾東西,幾個女人很快就擋在她房門口。
繼母和繼妹帶着一個丫鬟進來了,繼母出口就是陰陽怪氣: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小姐嗎?還知道回來呢,還以為你灰麻雀變身後就找不着窩了呢。瞧瞧你這副樣子,莫不是被王府趕出來了?”
夏穗懶得搭理他們,但小桃看不慣她們仗勢欺人:“什麼趕出來,我家小姐是奉老夫人之命回來省親的。”
繼妹冷哼一聲:“省親?那怎麼不見王爺陪你回來?一個低賤丫頭罷了,真以為王爺能看上你呢。”
小桃想還嘴,但被夏穗拉住了。這麼多年,她們的明嘲暗諷和污言穢語,她早就習慣了。
在這個家多待一秒都讓她覺得窒息,所以也并不想在這裡跟她們做口舌之争,浪費時間。
見她平淡不理人的樣子,繼妹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火冒三丈,對一旁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會意,上前粗暴地推了夏穗一把,又拽起她,接着揚起手。
換做以前,她必定裝作逆來順受的樣子,低聲下氣忍了這一巴掌。再默默退至一旁,讓她們得意忘形地離開,以求片刻安甯。
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離開了這個家,她的身份擺在這裡,哪怕她再不受謝枕年喜歡,她也還是端王府的王妃。
婢女的這個舉動正好成為她樹威的機會。
夏穗快準狠地遏制住婢女的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
那婢女被她打得眼冒金星,還沒反應過來,夏穗揚手又是一巴掌。
她單手拎起那婢女的衣領,惡狠狠道:“我還懲治不了你嗎?憑你們也想踩到我頭上?睜大眼睛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端王的正妻,是王府的王妃!給我記住了,下回再見着我,最好低頭繞道走,否則我見你一回,打你一回!”
她把人推出去好幾米遠,繼母和繼妹哪兒見過她這種仗勢,一時間也被吓住了。
不過繼母嚣張跋扈了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幾個家丁就沖上來,把她和小桃押住了。
他們人多勢衆,奈何夏穗再怎麼掙紮,也被他們摁倒在地。
繼妹得意洋洋地走過來,抓起桌上的茶壺就對着夏穗淋下來。
冰涼的茶水順着她的臉頰和脖頸流下來,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這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
繼妹在她面前摔碎了那個茶壺,碎片飛濺,其中一片劃傷了夏穗的額角,頓時鮮血直流。
繼妹伸出一隻腳,踩在她的背上,笑道:“王妃?”
她腳上加大了力氣,夏穗痛得悶哼一聲。
繼妹腳上的力道還在加大,目露兇光:“王妃又怎麼樣?我告訴你,你隻不過是從一個不受待見的家裡被扔到另一個不受待見的家裡罷了。什麼王妃,還不是照樣被我踩在腳底下。”
夏穗覺得臉上有什麼溫熱的東西一直在流。
不知是血還是淚。
她閉上眼睛,像從前一樣,幻想着記憶中溫柔強大的母親會如神明一般降臨,然後把壞人打倒,把她帶走。
但同時,理智又無比清晰地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事。
美好的記憶和幻想被撕碎,這更讓她覺得痛苦。
恍惚中,一道矜貴清透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本王來晚了。”
夏穗有些愣神,腦袋也很昏沉,但很快,那道清雅好聽的聲音忽然就壓低了幾個度,變得森然陰戾:
“我夫人,受你們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