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樓的廊檐下立着兩排濃妝豔抹的女子,個個都隻穿着抹胸和透明的绫羅,鬓發間誇張的花簪步搖随招攬客人的妩媚動作輕輕晃蕩。
謝枕年連忙掙脫開夏穗,四下環望了一圈,确保這四周應該沒有認識他的人。
他活了這麼多年,一向修身養性束身自好,從來沒來過這等風月場所,一來便來了京城最大最繁華的花樓。
夏穗注意到他眉目間隐隐有些怒色,趕緊解釋道:“方才在郭府裡,你聽到了唱戲的聲音吧?”
謝枕年皺着眉略微點點頭,冷聲道:“跟這裡有什麼關系?”
她分析道:“管家說,七姨娘和九姨娘出自出身戲班,但他撒謊了。戲班有固定的劇種聲腔,唱詞文雅,且多引用經典文本。但姨娘們唱的更像即興小調,内容俚俗直白,伴奏也非常随意,應當是花樓女子們常唱的曲子。”
謝枕年沉默不語,慢慢思考着她的話。夏穗頓了頓,接着說道:“另外,郭長風都能娶到九房姨娘了,可見他多半是個好色之徒。既然他沒任什麼職,這個點還不回家,最有可能的,便是來這裡了。”
謝枕年還在抗拒着:“我沒見過郭長風,就算進去了也不一定能認出他。”
夏穗看了一眼醉花樓,頗有信心地說道:“放心,他肯定是這裡的常客,隻要知道他的名字,随便找個人問問就成。”
謝枕年沉吟了一會兒,雙眼盯着她問道:“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夏穗急中生智,胡謅八扯道:“我……我聽小桃說的,她家中有姐妹曾在這裡賣藝,所以對這些比較了解。”
她确實是第一次來醉花樓,但是她已經在小畫本裡見過這個地方無數次,很多小話本的故事也在這裡發生,她除了沒實地探索過,幾乎可以說是對這座樓了如指掌。
她拉着謝枕年就往裡走,還沒等他們靠近門口,站在門口的一大群攬客女子便圍了上來。
謝枕年今晚出來隻穿了一件極其低調素雅的衣服,撇開衣着上精緻的走線和裝飾不談,光看他本人一身非比尋常的氣質,讓人一看便知是矜貴無比的某位大人。
莺莺燕燕們一下子便把他圍得水洩不通,有人挽着他的手,有人貼着他的臂膀,原本與他并行的夏穗很快被她們擠開。
謝枕年十分粗暴地一把推開粘在他身上的女子,撥開人群,走過去拉夏穗的手,他隻想趕緊找到人,然後離開這個吵得他頭痛的地方。
但他這個舉動自然是惹得姑娘們十分不滿。
老鸨正好在這時走了出來,方才被他推開的那些姑娘們一起擠上去七嘴八舌地告着狀。
老鸨大概了解了來龍去脈,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謝枕年,考慮着要用什麼措辭和态度。
她到了這把年紀,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醉花樓能開到現在,背後也有不少達官貴人撐腰,她待人接物向來是有底氣的。
她識人千面,但面前這個長身玉立的男人她從未見過。光是看他這通身的氣派,她敢斷定他絕不是小門小戶。
打量完畢,她言語之中帶着實打實的客氣恭敬開口:“哎呀,公子這是何意呀?公子若是不喜歡這些姑娘,那裡面請,裡面還有很多好姑娘,任公子挑選。”
謝枕年看都沒看她,冷冰冰道:“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
此言一出,老鸨身後有姑娘喊道:“你既然不是來找姑娘的,那你來什麼花樓啊?”
“住口!不得無禮!”
老鸨訓斥完那個女子,看了夏穗一眼,又盡量放低姿态,十分謙卑地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謝枕年還未來得及開口回答,身後的姑娘們又議論起來。
“能帶來這種地方的,還能是原配發妻不成?”
“就是,不是小妾就是陪房丫鬟喽。”
“一邊帶着女伴來花樓,一邊還說不想尋歡作樂,謊話也不是這麼編的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有些憤恨地宣洩着方才受的委屈。醉花樓是整個京城裡最豪奢最高檔的花樓,她們平時接待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即貴的,自認為背後有貴人撐腰,因此說話也驕縱傲慢了些。
謝枕年想着還有正事要辦,也不屑于跟眼前的花花柳柳們計較,隻想趕緊擺脫她們進去找人,于是如實回答,想堵住她們的嘴。
“她是我妻……”
夏穗見狀,趕忙打斷他,站出來說道:“姐姐們,我是他七叔的女兒,我們是遠親,我第一次從鄉裡來京城,什麼也沒見過。剛才走到那邊,隻見這裡香霧缭繞,歌舞升平,我便想讓他帶我進來看看。”
她一邊說着,一邊又往老鸨和帶頭的那幾個姑娘手裡塞了點銀子:“不過我倆都是第一次來花樓,不如姐姐們先放我們進去聽聽小曲兒,喝酒賞舞,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老鸨立即眉開眼笑,十分谄媚道:“姑娘真識大體。是這群丫頭們平時被客人們慣壞了,說起話來沒頭沒腦的,還請二位見諒,二位請進。”
醉花樓不同于别的青樓,若是别的青樓,身為女子一般是不許入内的。但醉花樓裡兼顧男妓和女妓,隻要有銀子,來者皆是客。
夏穗暗擡了擡嘴角,也高高興興地踏入。
謝枕年跟在她身後,小聲問道:“你方才為什麼胡說八道?”
“來這種地方呢,你非要威逼,倒是也能進來,但遠不如花錢來得迅速。這是既能不暴露身份又快速混進來的最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