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日醒來,刺了我一刀,被羅征衣擋了回去。”白鶴夢說得輕描淡寫。
“啊!”狐七氣得渾身發抖,“真是……瘋了,白鶴夢你瘋了嗎?她都想要你的命了,你居然還在這熬藥照顧她?!”
白鶴夢将溫熱的巾帕放在冷水之中,聲音平靜:“她當時魇着了,認不得人。”
“認識才幾日就這般掏心掏肺?”狐七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的笑話,臉色鐵青,“初見她時你就古怪得很,該不會也中了什麼癡情咒?”說着就要去探他脈門。
癡情咒能将劉膠迷得魂不守舍,如今細想,白鶴夢這般反常,怕不是也被下了咒?
白鶴夢神色平靜地任由狐七探查,“我神志清明,她不曾施術,是我心甘情願追随。”
狐七指尖靈力流轉,将他周身經脈探查數遍,卻尋不到半點咒術痕迹。最終隻能悻悻收手,眉頭卻皺得更緊。
忽然間,狐七喉結上下滾動,那話在唇齒間輾轉許久,才艱澀地擠出:“你這是……愛上……她了?”
白鶴夢怔了怔,随即堅定道:“是,我愛她。”
狐七撇過頭去沒搭腔,隻覺得天都要塌了。
他滿腦子就剩一個念頭——下次見到卟言,非得把這事告訴他不可。
這世間的禍事,說到底不過權、錢、情三字。可偏偏就是這三樣,最是害人不淺。
随着滿庭芳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先沉不住氣的就是狐七。
明明知道梁州城危機四伏,可唯一能解決此事的人卻先倒下了。
他幾次三番催促白鶴夢帶人離開,都被斷然拒絕。
最終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白鶴夢才勉強同意出城查探。
可他們在城外轉了一圈,連個鬼差的影子都沒見着。白鶴夢本就心系滿庭芳,此刻更是歸心似箭。
城門外,白鶴夢駐足遠眺。清冷的月光灑在他陰沉的臉上,映出一片寒霜。
短短三日,湧入梁州城的鬼魂越來越多,情況遠比想象的嚴峻。
回望梁州城,城外看似平靜無波,可城内早已陰氣蔽日,連白晝都昏暗如夜。
“阿七,回去了。”白鶴夢聲音低沉。
狐七咬牙,語氣狠絕道:“滿庭芳昏迷不醒,我們隻能指望地府鬼差。若局勢繼續惡化,我就打暈你強行帶離!”
白鶴夢淡淡瞥他一眼,歎道:“再等一個時辰,若他們不現身,我便再也不會出來。“
狐七無奈,隻得加緊搜尋。可夜色沉沉,城外唯有風聲嗚咽,樹影婆娑,空寂得令人心悸。
他心下一橫,縱身躍上樹梢,深吸一口氣,運足法力喊道:“都出來!我知道你們在!”
其實他根本不像白鶴夢那般能感受到鬼氣,隻是憑着對滿庭芳行事作風的了解,斷定她必會安排後手。
這灌注了法力的聲音凡人聽不見,這句話穿過廣袤的平原、丘陵、河流,最後消散在風裡。
一息、兩息、一炷香過去......四周依舊死寂。
狐七急得抓耳撓腮,他那句話說得出做得出,卻不一定能做到。白鶴夢如今不是尋常的鬼,他還真沒有把握能将人打暈帶走。
白鶴夢不走,他走了,然後又會陷入之前的擔憂。
正左右為難之際,他腦中靈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再不現身,你們家大人可就要沒命了!”他故意拖長聲調喊道。
話音未落,一陣刺骨陰風驟然襲來,凍得狐七渾身一顫。這詭異的感覺讓他立刻意識到——有東西就在附近!
他慌忙轉頭想向白鶴夢求證,可還沒來得及看清白鶴夢的神色,又是一陣陰風掠過,狐七隻覺得後背被人狠狠一推,整個人頓時從樹尖跌落。
身形急墜隻見,倉促仰頭望去。隻見白鶴夢淩空而立,劍鋒在月光下劃出數道淩厲銀芒,分明正與什麼無形之物激烈交手。
雖看不見敵手,但從白鶴夢時而格擋時而疾退的身法來看,對方實力竟與他旗鼓相當!
狐七落地後一個翻滾起身,這才注意到白鶴夢的衣袂雖獵獵作響,卻完好無損。
白鶴夢與那鬼差交手數招後,他敏銳地察覺到羅征衣護體之下,對方根本傷不到自己分毫,遂收勢站定。
“還不住手?”他冷聲喝道,目光如電直視那鬼差。
那鬼差聞言身形一滞,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隻見他猛地一揮手,城外頓時陰氣翻湧,數十名鬼差從四面八方顯形而出,将白鶴夢團團圍住。
方才偷襲狐七的那名鬼差上前一步,手中哭喪棒直指白鶴夢,厲聲質問道:“小小惡鬼,竟敢強奪人身,擾亂陰陽秩序!”
他眼中幽火跳動,聲音裡帶着地府特有的森寒回響:“說!到底是誰教你這等占據肉身的邪法?”
白鶴夢目光沉靜地掃過衆鬼差,一字一頓道:“正是你們地府那位常駐人間的陰差大人。”
話音未落,四周鬼差齊齊變色。他們面面相觑,眼中驚駭之色幾乎要溢出來。
白鶴夢頓時了然,這等違背陰陽之事,即便是滿庭芳這等身份的陰差,也斷然脫不了幹系。
衆鬼差面面相觑,從他們驚疑的眼神中,白鶴夢可以确定此乃重罪,隻怕以滿庭芳的身份,也不能做這種事。
他心頭突然一沉,意識到自己或許害了滿庭芳。
但眼下梁州城危在旦夕,若她遲遲不醒,或是醒得太晚,隻怕整座城池都要萬劫不複。
片刻沉寂後,幾名鬼差似暗中達成共識。先前偷襲白鶴夢的那位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丁二十四。”
他聲音裡的敵意已消減大半,“不知大人如今情形如何?可有何示下?”
白鶴夢三言兩語将滿庭芳昏迷不醒的經過道明。話音未落,就見那幾名鬼差臉色驟變,彼此交換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寫着“大禍臨頭”四個字。丁二十四更是面如土色,手中哭喪棒都險些脫手。
丁二十四面色凝重地摩挲着哭喪棒上的紋路,沉聲道:“此事有古怪。”
“依在下之見,大人并非被夢魇所困,倒像是中了他人算計。”
白鶴夢神色驟變。這幾日他雖心存疑慮,但反複探查都未見異常。可如今這鬼差隻聽了個大概,就如此斷言,他難免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