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易安回來之後,我哥總是在家守着我,每周末還陪我出去玩,公司都不去了。
小姨更是反應大,在那之後的半年都不出去旅遊了,認認真真呆在工作室畫圖,跟那些布料打交道,要不就是陪着我畫畫,我畫畫她畫圖。
小姨和我哥都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在我出生幾天的小娃娃軀體裡,藏着24歲的靈魂,默默看着才六歲的鞠尚辰逗我玩,趁我閉着眼睛裝睡的時候抱抱我,還說妹妹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之類的話。
我是早産兒,當時在醫院呆了蠻久才回家的,我哥不懂為什麼要一直在醫院,以為我生病了,所以對我格外心疼。
但他們現在都長大了,長得和我前世死的時候差不多大了,我也不能再身居大人的視角看他們,一切都反過來,他們開始站在小時候的我的視角去看現在的我。
我央求媽媽給我買個手機玩,鞠尚辰又不同意,我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有一天我用電腦登上□□,發現一個鄭重其事的好友申請,寫着“我是易安浦鎮的王思穎”。
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注冊了□□号,比前世早了好多年。
我通過好友申請,跟她打了招呼,她沒回。
看着備注那裡的王思穎三個字,我有點别扭,有種自己和自己對話的感覺,于是改備注為小王。
她還那麼小,叫小王也是應該的嘛。
我邊打植物大戰僵屍邊盯着消息聊天框,十分鐘過去了她還是沒回,想來也沒有條件時時刻刻盯着手機玩吧,我頓覺遊戲無聊,下線關電腦了。
見到小時候的我,之前的記憶便翩翩而來,夜晚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甯,我夢到我又回到了那個小鎮,回到了節儉樸素又無聊的生活,但不是我一個人,還有“小王”,她也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但她不開心,她想要好吃的好玩的,想出去旅遊想買電腦擁有自己的□□号,我說那我把我的電腦給你吧,卻發現我也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小學生。
我驚醒,看着漂亮的房間,精緻的裝修以及書桌上擺放着的最新款電腦,覺得有些對不起“小王”,那些苦難與不甘願貌似都由她替我承受了。
老實說前世我死的并不痛苦,當時根本沒什麼知覺,已經痛到麻木痛到不覺得痛了,所謂一死解千愁大抵如此。
我有幸投胎在了一個有錢人家,父母相愛家庭和睦,也沒有虐待我的惡毒保姆戲碼,或許我是在替别人享樂,而“小王”就要代替我過普通人家的生活,代我中考高考找工作,體會那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感覺。
想着想着就有些睡不着,我穿上衣服起身獨自跑到樓下花園秋千上坐着。
黑夜靜谧,微風吹動花草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或許這裡不隻有我一個人,一個靈魂,還有許許多多的鬼怪,他們也坐在這個秋千上蕩啊蕩。
我閉上眼睛,真的蕩起來,風有點冷,沾着露水的潮濕,略過我的皮膚滲入毛孔,我能飄起來像鬼魂一樣看着世界上的正常人走路吃飯,想必也有很多鬼魂飄在空中看着我蕩秋千。
“你們說,是不是小王也不一般,她也是鬼魂,附到了我身上。我第一眼見她就覺得她不一般。”
我的腿有點冷,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肉融入血液,仿佛此刻流轉在我腿裡的鮮血都不帶熱氣了。
小王真是不幸,我對不起她。
我感到腿很痛,于是抱住雙腿,卻不小心從秋千上摔下來,被狠狠甩在石子路上,尖銳的石頭刺破我的皮膚,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肉外翻,鮮血很快聚集流出,傷口沾上泥土,刺痛。
但不及我冰冷的腿半點痛。
我抱住我的腿,感覺一瞬間不能控制它們了,太冷了太冷了。
黑暗中,我聽到腳步聲向我走來,慌慌張張的。我有些害怕,此時才意識到我在幹什麼。
我最怕鬼了,半夜連去上廁所都不敢,現在竟然在晚上跑出來,在空無一人的花園裡穿着睡衣和“鬼魂”蕩秋千,還和他們對話?
我閉上眼不敢擡頭,直到溫暖的懷抱把我抱起來,整個摟在懷裡。
腿上的血滲透衣服流出來,黑夜中扔見鮮紅一片,我疼得眼淚汪汪,又不敢出聲。
鞠尚辰的眼睛在黑夜中就像貓一樣,明亮鋒利,而我是躲在黑暗中的小醜,一點簡單的僞裝被他輕松撕碎,無所遁形。
我嘶啞的聲音從嘴裡跑出來:“哥,我剛剛夢遊了,以為自己還在床上不小心摔了,你别告訴爸媽。”
這事要是我媽知道了,非得以為我鬼上身了要請大師回家做法事呢,免不了白擔心一場。
其實鞠尚辰比我爸還像我爸,兇的要死,我考不好他不高興,我考得好他也繃着臉。
鞠尚辰把我帶回房間打開頂燈,刺眼的光照得我更不想睜開眼了,就抱着枕頭蒙住頭裝睡。
我現在半點不敢看鞠尚辰的臉色,估計臭死了要吓死人的,從他給我消毒的手部力度我就知道他心情絕對不好,所以即使我疼得已經哭出來了但還是忍住了沒吭聲,就在枕頭裡大口喘氣,快憋死我了。
他消毒消了好久,我也哭了好久,哭得累死了,結果真的躺在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