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耀地無她,無人識處有她。
落塵心知她配得上日月光芒,卻也隻願如螢火一般,微光足矣。因此,落塵常常歎她:柔軟又堅強。
一年多前,花栖子接受了女君安排的秘密任務,未留隻言片語,連夜離開了紅顔。而紀靈,還像一個透明人一樣,日複一日,默默無聞。直到那日,當她為衆人起箭牆那一刻,衆人這才猛然發現:原來還有個紀将軍。原來紀将軍這麼厲害!
可惜,當人們記起她來時,她卻已經死了!
整個三樓空空回蕩着“紀靈死了”,這四個可以削骨磨髓的字。幽黃的光暈從房頂射下來,在地面上呈現出斑斑駁駁的影子,仿佛是些殘破的靈魂碎片,如何也拼不成一個人的樣子。
落塵腦子發麻,沉重得如一塊鐵球,她感覺到全身的力氣被抽空,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為什麼你還活着?就算換成這麼一副鬼樣子,你都活着!”花栖子咆哮着,眼淚奪眶而出。
“為什麼你這個時間出現,我剛剛緩過來一些,你就出現!”花栖子狠狠喘着氣,肩膀抽動着,她擡起腳要踹落塵,但是腳還未落到她身上那一刻。花栖子又把腳抽了回來,她仰面“啊、啊”地哀号!
落塵連辯解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心裡也不想去辯解什麼。
但她還存在着理智,身處飛樂國,不似在紅顔。雖然她不知道花栖子現身此處的目的是什麼,但她們的身份都得保密。
聽到花栖子的哀嚎,樓下有窸窸窣窣的身影向上張望,看到花栖子雖然嚎怒,但氣勢上占了上風,那些人便忐忐忑忑不敢邁上三樓一個台階。或許是擔心花栖子遷怒于自己,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
此地并不是講話的地方。落塵再痛苦有些話現在也不能說。
這期間,沒有一個人敢踏上三樓。隻聽花栖子“砰”的一聲重重的敲門聲。樓下張望的人才交頭接耳地散去。
落塵靜靜地癱坐在地上,坐了好久好久,想了好久好久。
對呀?出事的明明是她,為什麼她卻活着,别人卻因為她死了?
為什麼她要這麼艱難地活着啊?
而且,她的活着可能是很多人的災難!!!
師父叫她好好活着,卻沒有告訴她如何才能好好活下去。
她絕望了!
啊啊啊啊啊!!!!!!
她感覺到羽靈真衣上的亂魔蠢蠢欲動,似乎在說:“你快點死吧!!!”
她身上沒帶武器,沒有箫,隻有一枚繡花針。
她拿起繡花針瘋狂地穿刺自己的咽喉,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從喉部蔓延至她的全身。她看不到一滴血,正因為看不到血,她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折騰自己呀!
雖然看不到血,但針紮的疼痛就如棒槌敲着她全身的骨髓。
她痛不欲生,但她的手根本停不下來。
那些亂魔們似乎叫嚣得更厲害了,她的那件羽靈真衣上,仿佛無數隻密密麻麻的蠕蟲們在上下翻騰。
可是,她死不了,她死不了啊!即便這裡的人都被她弄死了,她也沒那麼容易死!
她是惡魔!
她是如此地厭惡自己!
她瘋狂地開始紮自己的全身,劇烈的疼痛讓她感知到她是個活人,眼眶裡的淚不停地流着,她不停地紮着。
紮到了夕陽西下,紮到了月暮降臨,紮到了星光從房頂映下來。
她累了!極累了!
在冰涼的地闆上,繡花針生生嵌入到她的臉上,她睡去了。在臨睡的那一刻,她多麼期待自己不要醒來。
她要在另外一個世界,給紀靈道歉!
一陣箫聲響起……
不知道是什麼曲子……
“塵塵,塵塵……”朦胧中,有一個空靈缥缈的聲音在呼喚她!
是師父!
隻見師父烏發簡單挽了個髻,依然一襲青衣,蹲在地上,靜靜地溫柔地正在看着她。
“師父!”落塵滿眼滿臉的淚珠,凝結着全身的委屈,撲簌簌抖落在地上,地上泛起了一片潮濕。
“塵塵,你忘了師父的話了嗎?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師父溫聲道。她把落塵扶起來,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裡,拿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
“可是師父,家人都因為我死了,我活着就是罪惡啊!”落塵泣不成聲。
“塵塵,死了的那些人是因為亂魔而死的,不是因為你而死的,你也是受害者啊!你是亂魔殺人的工具,就算沒了你,亂魔還會找别人做工具。你要清醒點啊!”師父緊緊抱着她,似乎要把自己的意志傳遞給她。
“可是師父,我不想這樣活着啊,好痛苦!”落塵開始“哇哇”哭出聲來,滿腹的心碎像是找到了排洩口,嘩嘩往外溢,綿綿溢不完。
“全世界都讨厭我啊!”
“塵塵,我的塵塵。師父知道你委屈,但你要記着:你唯有活下去,才有機會掙脫這些。你聽見了不,你不能認輸!你要堅信:以前的塵塵會回來的。師父也一直堅信:隻要活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些想利用你的人,一定會被揪出來,邪惡早晚會被揪出來。你不是黑暗勢力的犧牲品!”師父還是第一次對落塵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落塵停止了哭泣,她無比信賴着望着師父。
“師父,我錯了。我不該辜負你的教誨。”
一向冷峻的師父,臉上浮出了笑容。落塵看怔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撫摸師父的笑臉,師父的笑臉融化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