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侍親自引領,僅繞過了一條花*徑,落塵便來到了暖閣。
往來處望去,那株青桐高高的樹冠頂着新月,無風中搖曳着。落塵沖它一笑。
燈光氤氲,燈煙袅袅。暖閣就像等待它的主人一般,靜谧、安詳,不急不慌。
案幾上,置放着做女工所需的材料,以及精緻的茶點。
往裡看,暖閣裡還有一間暗間,是間小内室。老女侍對她說,累了可以進去休息。
“不過,國主、王後等着穿鞋子,還請履娘今天晚上能趕出來。”老女侍為人辦事,不敢讓落塵直接那麼潇灑地去睡。但也不好直接說出來那句:“你可别直接睡覺啊,先得幹完活。”
落塵還以為多大的工作量,敢情就隻有三雙鞋啊!按照她以往的手速,不消一個時辰。
在做鞋方面,她的手藝可是燕鳳洲四國公認的、首屈一指的,今日被大動幹戈請來,做這點小活計,簡直是大材小用了。
看着老女侍憂心忡忡的樣子,落塵簡直有些憋不住想笑。
看到落塵那雲淡風輕的表情,老女侍搖搖頭,怎麼這麼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她竟有些後悔把落塵帶到國主面前了。老侍女那憂傷中帶點疑慮的樣子,根本是在說:這位履娘不會是個草包吧?!
可是,士兵之前像發現寶了似的,刻意對她耳語道:“這位履娘不得了,做的鞋子我見了,整個王宮都沒那麼好看的樣式。是真的!”士兵言之鑿鑿的樣子,像吃了塊桂花糕似的。
否則,士兵們不會從臨安人人皆嫌棄的靈異閣,去抓來這樣一位殘廢瘸子的。
否則,她也不會刻意把落塵留到最後一組,并親自把她帶到國主面前。
落塵想起了那堆金燦燦的金子,說不定這次回去就能給淩臣置辦一張小床,瞬間心底油然而生一絲暢意,她輕快地笑道:“嬷嬷把心放肚子裡,絕不會出問題啊。”
老女侍疑惑地點了點頭,不管是不是草包,現在再論,已然遲了。隻能背水一戰,試一試了。臨出暖閣時,老女侍留下一句:“金線會由其他宮娥送過來。”
此時的暖閣,隻留下了落塵一人。她也毫不含糊,說幹就幹。
從金殿到暖閣的路上,她在腦子中已經把這幾雙鞋子的樣子設計好。
此刻,隻見她穿針引線,綢布鞋面上,金針飛快地穿上穿下,一陣針芒交錯,飛針走線間,鞋面已見雛形。她單手納鞋底,金針與刀刃遊刃有餘于骨節縫隙中,快得看不到動作。最後是鞋面、鞋幫、鞋底的縫合。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不消多時,三雙鞋子整整齊齊擺在案上,隻等金線來了,把公主那雙鞋子繡上金鳳。落塵用紅布綢把幾雙鞋子蓋上,打了個哈欠,确實有些疲憊了。
暖閣裡設計的那間内室真不錯,落塵打算先去微眯一會兒。
和衣而卧,還未合眼。
隻聽暖閣内有一沙啞的聲音悄聲道:“沒人耶!”
落塵正要起身,隻聽另一個略顯清亮的聲音道:“聽說這位履娘是個瘸子,估計是走得慢了些,想必還沒到吧!咱們正好聊會天。”
落塵:“……”這得多慢啊!
一聽這話,落塵把要放在地上的腳索性又擡到了榻上,這些宮娥們估計也憋悶了一天,索性讓她們放松下,她不着急出去。
“可能是吧。我聽阿環說,剛才在國主殿上,公主差點沒揍了這個履娘!”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公主向來這樣。阿環也挺可憐的,我見她脖子上好幾道抓痕,難道也是公主?”
“噓……”那沙啞的聲音又小了點:“聽阿環說,是被公主在金殿上用指甲撓的。唉!也不為什麼,就是公主着急抓她去梳頭,她并沒有犯什麼錯啊。要說錯處呢,隻能說阿環是公主殿裡最會梳頭的宮娥了。不過,姐姐,我也就私下和你說說啊,我們殿裡的宮娥們,每日都心驚膽戰的。公主脾氣不好,喜歡拿人發洩,她力氣又大,你懂得……”欲言又止。
那清亮的聲音道:“嗯嗯,我明白,你我好姐妹,你放心啦,你的話我定不會往外傳的……說實話啊,公主的确是個讓人頭疼的主子。我也跟你說個事兒吧,我不是經常在王後身邊嗎?近些日子裡,王後不知怎麼的,一提起公主,總是愁眉苦臉的。先前那件事發生的時候,王後都沒有這麼在意過呢。再說,那件事都過去那麼久了。”
“是嗎?王後也在發愁?王後是寬心的性子,應該不至于的。是不是發生了别的事?會不會是因為飛樂王子呢?我瞧見過兩次,那飛樂王子和公主在一塊,總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王後是不是擔心……”
清涼的聲音繼續道:“依我對王後的了解,能讓王後憂心忡忡的,出的事肯定比這件事要大!”
沙啞的聲音道:“你知道嗎?我經常給公主洗澡,發現了個天大的秘密,也不敢和人說……”
落塵傾耳細聽,正到關鍵處——
雖然她知道這樣有些不道德,但她貿然出去,更會吓壞了這兩位小宮娥。
“你們兩個在嘀嘀咕咕什麼,趕緊把金線給履娘送進去啊!”是老女侍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隻聽那兩位宮娥連連稱是,落塵聽到案幾上放了個什麼盒子,兩個人的腳步聲快速地從暖閣消失了。
落塵這才出了内室。盒子裡,橙黃燦爛的金線在燈下熠熠生輝,她拿起這些金線,在驚玉那雙鞋子上快速繡了一對端端正正的金鳳。
見暖閣外影影綽綽。
落塵擡頭向外道:“進來吧。”
是老女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