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頭對上他滿臉的期待,韓昭沐已經一如既往地脫口而出:“小兔超厲害的!學習這麼短時間就能對法器做出這樣的改動,簡直天上有地上無!”
肖圖心滿意足了,收茶葉的時候都表現得更積極了。
站在狀似小型樹林的茶樹田前,聽完韓昭沐對采摘茶葉的要求,肖圖僅伸手一揮,流風便像被困在無形罩子裡橫沖直撞,罩子将整片茶樹林包裹于其中,流風走過的路徑一一反饋回肖圖神識之中,他從神識之中将阻擋流風的障礙裡辨别出所有形似一芽一葉的障礙,加以無數化為絲線的念力标記。
他擡手成爪伸舉于身前,緩慢合爪,無序的風便在标記處形成一道風刃。輕輕一劃,漫天的芽葉便被切離生長的芽梢,被流風托起,再順着忽而變為有序的風向落到兩人身前一字排開的竹筐之中。
韓昭沐明亮的雙眸和連聲的感激誇贊使得肖圖繼續飄飄然地将那些已然變異的茶樹也采摘一番,通通收進儲物袋中。
将韓昭沐送回竹樓休息後,将要繼續去修煉的肖圖向阿綠投向隐晦的嘚瑟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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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離淵和救下的幾位弟子剛從一處崖底彙合,幾番打鬥下收獲頗豐,這時他們又走到一片草地上。
涉進過膝的長劍形青草之中,幾人提劍警惕四周,單離淵依舊一派悠閑走在最前方。
“師尊,這地方竟然有這麼多靈植,靈氣還如此純淨充足!”
“嗯。”
“也不知道這裡又會有什麼樣的靈植。”
“有。”
“要是小秦師兄在就好了,他熟讀《靈植實錄》,肯定分辨得出來。”
“對。”
一路的豐盛收獲和眼前短暫的平靜讓小弟子身心有些放松,開始叽叽喳喳交談起來。
單離淵隻聽着,淡定地敷衍,在後方負責殿後的大弟子單傅一聲輕喝:“别放松警惕!”
“既然對靈植不熟悉,就更應該時刻警惕四周,越是平靜的草地越有可能隐藏陷阱等着我們踏進去。”
“是,弟子知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單傅有點子烏鴉嘴屬性在身上,他剛訓完話,就見遍地的草葉開始緩緩搖曳。
向左側歪三下,向右點點兩下,不時前後傾伏,又挺直左右扭動,柔韌細長的草葉動作整齊劃一,極具節奏感,就像是……
“師尊,我是不是眼花了。”一個弟子揉揉自己的小眼睛,喃喃道,“這些草是在跳舞嗎?”
“果然靈植就是稀奇,還會跳舞呢。”單離淵停步,身形緊繃,一手緊握拂塵,一手掐訣蓄勢待發。
“别愣着了,拔劍警戒!”單傅喝道。
各人喚出命劍,分别朝向四方,步伐輕慢地往前移動。
面前直至腳邊的草葉依舊在整齊地扭動,被他們踩在腳下的草也在蠢蠢欲動,動靜從他們鞋底傳到腳心,一路往上敲擊着快速跳動的心髒。
無聲的群舞中,一團團白色絨毛從草間垂直上浮,懸到他們頭頂一兩丈然後停住,仿佛好奇的孩童探出頭來窺探來客。
未知的攻擊像懸在頭頂的刀,敵我雙方都在安靜地對峙,緊張的氛圍漫布整片草地。
“護好自己!”單離淵雙眸圓睜,拂塵向上一揚,随即碰上絨團蓦然迸射而出的白色絲線,再一旋一攪,絲線立刻被拂塵卷走。
身後的單傅護着幾個師弟,叮叮當當地幫他們擋下視線盲區的堅細如鐵的絲線,但仍有絲線這直直戳進血肉之中。
單離淵便四周遊走,拂塵一揚一收,逐漸将方圓數丈的絲線都卷落。
“啊!”一聲痛呼,外側一個弟子的肩後被打出一個血洞。
單傅回身一看,隻見空中已經被抽空絲線絨團中心是長着棘刺的圓果,如同天外隕石般開始斜落攻擊。
“化柔為剛!”
一聲大喝,單離淵手中拂塵萬千細絲倏然繃直,化形為劍,劍氣以自身為中心向四周空中擴散,将墜落的圓果沖開又落回草地。
劍尖想将落在草葉上的絲線挑起,細絲卻被利刃割斷下落,單傅覺得可惜,“還以為能拿回去煉制護身的法衣呢。”
再遠一點的毛絨團被詭異的風緩緩吹近,單離淵眼疾手快用拂塵卷下一個絨團,“你瞧瞧這個能不能用。”
單傅生怕毛絨團突然發動攻擊,讓自己師尊手别抖給卷牢了,和幾個師弟一起湊近仔細找絲線頭。
“大師兄,你瞧!”臉圓眼睛也圓的小師弟手指從絨團底下撚起一個線頭,使勁扯也隻扯出半尺長的絲線,舉到光下,銀白的流光在絲線上遊走。
單傅伸劍去割卻隻割出刺耳的滋滋聲。
“行,都弄回去給鍛器坊的長老們研究吧。”
瞬間,幾人看着這些毛絨團的雙眼都亮得讓人心慌。
攻守之勢異也。
幾個弟子張着儲物袋,跟在單離淵身後去撈毛絨球。單離淵用定身符将所有毛絨球定住,拂塵就像魚竿,一卷數個絨團甩回,弟子們就抱着儲物袋沖上前接好。
快樂和幽怨的氣息遍布整片草地。
……
收獲頗豐的衆人逐漸彙合,放了信号彈,等待人齊離開。
山海宗和流雲山的人都知曉竭澤而漁,适可而止的道理,盡管重遇滅絕多年的靈植也沒有顯露占為己有的貪婪。畢竟知道了這個地方,以後也可以繼續來。
“小秦師兄,你說的那株日月轉在哪呀?我們都沒有碰到呢。”
被諸多靈植迷了眼的華淩海頓了一下,想起自己此行初衷。
“我也不知道啊,上次來的時候都是霧,我都看不見路。”秦勉語氣惋惜。
圍着的其他弟子有人感慨,“那我們這次很幸運诶,都沒有撞上濃霧,還收獲那麼多,回去都夠長老們研究新東西了。”
這話一出,閉目養神的長老們都睜開了雙眼。
弟子們還在叽喳讨論,“要是能将靈植移栽回宗門就好了,可是它們都不讓我們近身,看到我們要挖就開始枯萎。”
“對啊不愧是靈植,好有靈性啊。”
“啊!”驚駭的慘叫聲從遠方傳來,衆人望去,遠處上空飄起黑色的濃煙。
“什麼人在火燒山林?!”
不必多說,所有人都乘着飛行法器朝着起火方向而去。
趕到的時候,隻見迷音樓的幾位女修正用琴音打散離火門門人的焰火,煙霧四起,隐約可見數人被束縛在枯樹之上,暴怒的紫藤正在瘋狂鞭笞肉身,象征着遮天宗的鬥篷都被鞭成碎布條。
“怎麼回事?!”
流雲山和山海宗率先将離火門門人定身,想要過去救人卻被迷音樓的人攔住。
“那是能亂人心智的迷煙,”琴音不停,繼續打滅燃燒植物的火焰,“我們來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做了什麼,激起了迷煙,他們都神志不清的,遮天宗的人就被紫藤逮到,離火門的人瘋起來就在放火,那些靈植不敢近身,但是因為火燒得太厲害,紫藤就對抓起來的人洩憤了。”
時不待人,衆人紛紛各施法術滅火。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當第一株植物在烈火中徹底化成灰燼,就像是一個無聲的訊号,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其他靈植自動枯萎,被蹿起的火星迅速點燃。
“不要……”
修習水系的使勁催動靈力化出水龍企圖加快滅火的步伐,但這仍然無法阻擋靈植自取滅亡的趨勢,而這個趨勢,從火區開始,迅速蔓延,直至遠方的綠意也紛紛化為死寂,火勢也迅速吞噬着這些枯萎枝幹的軀體。
失而複得,無能為力。
熊熊烈火中,衆人目眦欲裂,呆楞地,不知所措,重見靈植的欣喜在此刻如同泡沫虛影被徹底戳破,墜入深淵。
有女修癱軟在地,神情木然,“為什麼……為什麼救不回來了……”
“為什麼要自毀……”
“是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回答的,隻有吹過山間帶着焦糊氣味的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