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放的聲音不大不小,陳宥儀半夢半醒地回神,慌忙看向鏡頭:“我現在有事,一會兒再和你說。”
語速很快,沒等蔣铮回應,她就直接挂斷了視頻。
瞥見她這番手無足措的模樣,梁知韫輕嗬了聲:“挂這麼快?”
陳宥儀沒作聲。
他單手抄兜,不緊不慢朝她走去,輕薄的唇角微挑,繼續揶揄:“就這麼怕我說點什麼,影響你們的感情?”
陳宥儀不知道他又在憋什麼壞。
她斂眸回避,從秋千上下來,轉身往另一條回房間的小路走去。隻是沒走多遠,身後響起梁知韫冷厲喑啞的聲音。
“陳宥儀,你忘記當初自己說過什麼了嗎?”
她說過什麼?
空氣中浮現出無數根銀絲,拽着陳宥儀,回到了他們分别的那天。
那日倫敦暴雨如注,昏天黑地的夜裡,寒氣不着痕迹地往人骨縫裡鑽去。
陳宥儀撐傘站在公寓樓下,隔着飛斜狠勁的雨簾,看到了被大雨澆透的梁知韫。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他來求和,求一個不分開的回答。
她皺着眉頭,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你回去吧,梁知韫,别鬧得這麼難看。
梁知韫遲遲不肯離開,任憑狂躁的風雨穿過輕薄的衣衫,顫栗着聲音和她說:“宥儀,這次我隻當你是心情不好同我鬧小脾氣,你把分手這兩個字收回去,好不好?”
“我們不分手,好不好?”
那時他滿眼哀求,幾乎快要哭出來那般,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向人服軟。
隻是……
她卻毫不留情地别開頭,狠心斬斷他對她的最後一絲念想:“梁知韫,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我這次出國,就沒想過再回去,再回梁家。和你在一起那兩個月,于我而言隻是一場該及時糾正的錯誤,你不必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
“比起做被世人唾棄的戀人,我和你,更适合做兄妹。”
……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錯過,卻被她用最鋒利的言語刺穿。
地面生出枷鎖,牢牢鎖住陳宥儀向前的腳步。
回蕩在腦内的她親口說出來的那句話,和身後梁知韫低冷的聲音隐隐重疊:“你說你不會再回國,再回梁家。”
是啊,她說過的。
不會再回國,再回梁家。
哪想如今,她卻兩個都沒做到。
陳宥儀捏緊手心,哽着一口氣回頭:“我會走的。”
“這次回國隻是因為蔣铮家中有事,想我陪同。今天回來,也并非我本意。”她看着梁知韫的眼睛,堅決又肯定,“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的。”
要不了多久,她會離開的。
梁知韫神色愀然,片刻,單薄的眼睛彌漫出威壓的寒意:“你最好說到做到。”
陳宥儀沒再搭腔,她轉回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垂落在身側的指尖卻顫的越來越厲害。
梁知韫矗立在原地,靜默地看着她走遠,走進淡薄的月色,直至轉彎再也瞧不見蹤迹。
這夜很靜,但終歸無眠。
陳宥儀回了房間,心疲力竭地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重逢後,他的每一次争鋒相對都讓她喘不過氣,但說到底,她自己種的因,惡果自然也得她嘗,愧疚也是應當。
隻是她沒想到,愛的熱烈的人,恨也不會遜色。那年她如何狠心對他,他如今恨的就有多深。
躺在浴缸裡,陳宥儀百感交集,她仰起頭,望着頭頂冷白刺眼的燈光,眼神逐漸失焦,身體也逐漸脫力……
一個小時後,平複好情緒的陳宥儀從浴室出來。
随手拿起擱在床上的手機看時間,卻意外發現蔣铮又打過來幾通電話。
見她沒接,他又留言——
【宥儀,你還好嗎?】
【剛才那麼着急,是出什麼事了嗎?】
陳宥儀坐在床邊,一邊擦頭發,一邊看信息。
盯着屏幕,她忽地想起來蔣铮在視頻裡說的那件事。
思慮片刻,她下定決心,回了消息過去:【我沒事,明天你家宴是午宴還是晚宴?】
蔣铮幾乎是秒回的:【你同意跟我回家了!】
陳宥儀:【嗯。】
蔣铮:【那明天下午我去你家接你。】
陳宥儀:【好。】
蔣铮:【那你早點休息,晚安。】
陳宥儀:【晚安。】
結束對話,陳宥儀關掉手機,歎了口氣出去。
她起身,去拿放在床頭櫃裡的吹風機。
等到全部收拾好,已是淩晨一點。
睡的太晚,夜夢繁多,陳宥儀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作息,就這樣被打亂了。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住家保姆趙姨的敲門聲喊醒的。
梁家一向有小輩和長輩共進早餐的傳統,陳宥儀沒賴床,醒了立馬翻身起來,進了浴室洗漱。
怕梁邵言一直等她,她沒化妝,頭發也隻是簡單梳理後紮了個低馬尾,換掉睡裙,下了樓。
她剛下來,就瞧見梁知韫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往門外走去。
坐在餐桌前的梁邵言怒聲怒色地罵他:“一整天急急忙忙的,吃飯都不好好吃!宥儀都還沒下來,你走什麼走!”
梁知韫沒搭理,隻套上外套,叮囑趙姨:“趙姨,一會兒把我那間房打掃一下。”
“從今天開始,我搬回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