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隅安看着眼前這位莊霆副主任道貌岸然的嘴臉,真是覺得人呐,一旦開始不要臉,就真的天下無敵了。他平靜地垂下雙手,微笑着說:“真是恭喜您升級成爺爺了。祝您盡享天倫之樂。”随後,林隅安轉身就離開了辦公室。
晚上,燕楓眠給林隅安打視頻電話的時候,林隅安生動形象地将莊霆的嘴臉原原本本地跟燕楓眠複述了一遍。燕楓眠霎時瞳孔地震,仿佛從出生起就沒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他驚訝地說:“像他這種人,究竟是怎麼被提拔到這個位置的?”
林隅安挑了挑眉,認命般說着:“誰知道呢,反正他現在是領導。”
燕楓眠也不想因為這個莊副主任惹林隅安不開心,而且他也更關心林隅安的北方省之行,他又問道:“那就你和周迎熹一起去嗎?”
林隅安點點頭,說:“這樣也挺好,少了個大麻煩,不然要是出發了又要我給他送回來,那我真是欲哭無淚了。”
燕楓眠想了想也是,但心裡還是有隐隐的不安。他不想說出來平白再讓林隅安煩心,于是也點了點頭,沒再說些什麼。
出發日的早晨,燕楓眠早早地給林隅安打了個電話,再三囑咐他要注意安全。林隅安笑話他說:“真是耳朵都要被你磨出繭子了。”燕楓眠一笑了之。
挂了電話,林隅安拿上車鑰匙出門。剛一坐到車上,周迎熹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小林子,哥哥不行了,上吐下瀉一晚上了。這次實在是沒法跟你們一起去了。”周迎熹在電話裡有氣無力地說道。
林隅安聽着這虛弱的聲音,不由得有點擔心地問:“怎麼突然這麼嚴重,去醫院了嗎?醫生怎麼說?”
周迎熹答道:“現在就在了,說是傷寒,挂着水呢。”緊接着他又說:“你可别跟你老公說,畢竟我還瞞着苒苒呢。”
林隅安稍稍松了一口氣,點點頭,叮囑他好好休息就挂了電話。他點開和燕楓眠的聊天界面,打算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他。字打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了,想到燕楓眠原本就對這趟出差十分憂心,雖然他并沒有說什麼重話,但左一句叮囑,右一句叮咛,還是暴露了他的心緒。而且他手上的項目正是吃勁兒的時候,他不想他再為這一趟出差而擔心。于是,他又把打好的字一一删掉了,發了一句:我出發啦。就啟動了車子。
出發的這一天是雨季難得的好天氣,一路上,太陽高懸。林隅安順利地開到了北方省,和施工隊的領隊碰上了頭。從領隊手中接過那沉甸甸的麻袋後,林隅安向他們道謝并辭行。
回程的路上,一開始,太陽還在天上挂着。隻是雨季的天氣比小孩兒的臉變得還快。前一秒太陽高照,後一秒大雨瓢潑也是常有的事。隻一會兒,路邊碗口粗的樹枝就被大風吹折了;三兩分鐘後,沉重的黑雲勢不可擋地壓了下來。見這情狀,林隅安心中大感不妙。此刻,他還在陡峭的山路上蜿蜒向下。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内找到一個能夠躲避暴雨及可能引發的災難的地方。
車還在土路上颠簸着,雨已經落下來了。豆大的雨點打在堅硬的車身上,和驚雷一起混合成催命的音符;鋪天蓋地的大雨迎面打在擋風玻璃上,形成了一層厚厚的水幕。前路究竟在哪?林隅安一刻也不敢放松精神,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不斷地祈禱着。
又一道驚雷落下,映亮了半邊天。雨越下越大,越來越急。林隅安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能慌。心跳早已一路飙升,似乎已經和不斷砸在車頂雨點同頻共振。額頭的冷汗順着眉眼留下來,汗珠滴落到眼中,尖銳的刺痛感立時傳來,刺激得他微微閉上了眼。怎麼辦,到底應該怎麼辦。或許是沒開車窗的緣故,林隅安開始覺得有點窒息。瀕死的感覺開始影響他的大腦,這一刻他意識到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平靜地面對死亡。鬼使神差地,林隅安又嘀咕了一遍“死亡”二字。
突然間,“死亡”這兩個字仿佛是刺破迷霧的刀,把他整個人從恐懼的泥潭中拉了起來。不會死的,他默念了一句。他咬緊牙關集中精神,開始回想他已經能倒背如流的行車路線圖。
就是前方,就在眼前。林隅安終于想起在這條山路上有一小段靠近山的路,正好與凸起的山形成了一個凹陷的區域,可以讓他暫時躲避。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憋住,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擋風玻璃映出的模糊前路。他抓準時機,向右打舵,順利地拐進了這一小片桃花源。
雨還在下着,林隅安脫力地仰在駕駛座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隻是直到現在,他才感到絲絲涼意。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尚未脫離險境的恐懼仍然萦繞在他心間。他拿起手機想聯系燕楓眠以求得一些安慰,但可能是由于大雨,手機一點信号也沒有。他怏怏地放下手機,想着等雨停了就能繼續走了。想着想着,可能是生死時速太耗費精力了,他閉上了眼睛,不知不覺中,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