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燕楓眠結了賬又給了侍應生小費，就和林隅安一前一後地離開了。他們在漆黑的海邊慢行，隻有月光散發着皎潔的光芒。燕楓眠想了又想，還是不想浪費這寶貴的獨處時間，決定試探性的問一問林隅安的想法。他開口道：“你們單位派你過來搞研究，要在這兒待幾年啊？”

“不一定，三年五載吧。主要還是看進展，順利的話就會比較快。”林隅安答道，他接着說：“怎麼，明年有休假的話還打算來這兒嗎？”

燕楓眠沒接這話，轉過頭盯着他的眼睛又問他：“那你常年在外，怎麼找對象啊，你家裡不催你嗎？”

林隅安不知想起什麼也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一個人自由自在的，難道不好嗎？也并不是誰都足夠幸運，能和喜歡的人攜手一生。如果不是那個幸運兒，天地遼闊，也足以自得其樂。”

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被林隅安的話刺激的，燕楓眠有一點點難過，又有一點點心酸，他假裝借着酒勁兒，不合時宜的話脫口而出：“那如果說，是我，我想做那個人呢？”

林隅安長久地沉默着。這副樣子落在燕楓眠的眼中，就像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和一個醉鬼講道理，又仿佛在想着用什麼樣的方式拒絕自己才不算太傷人。燕楓眠也沒有再說話，眸心緊緊地凝着他，好像犯了什麼病，無論如何都要在今晚得到一個答案。

仿佛過了很久，但也僅僅隻過了五分鐘，林隅安決絕的聲音傳到燕楓眠耳中：“抱歉，我不想被一段感情牽扯精力。”

懸着的心終于死了。燕楓眠盡力壓下心中的苦澀，想說的話很多，想質問的也很多，但不知是害怕自己酒後口不擇言會說什麼傷人的話，還是擔心自己說太多就無法隐藏此刻的失落和悲傷，最終他什麼也沒有問，隻是說了句：“好”。他安慰自己都是成年人了，哪怕被拒絕了也要裝得體面一點，做不成戀人起碼也還是朋友。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言回到了家裡。一進門，燕楓眠就把自己鎖進房中。他擡起戴着手表的左手，不舍地摸了又摸，擦了又擦，最終還是摘了下來，重新放回錦盒中。他坐在床尾，手中拿着那個錦盒，低垂着頭。不知何時，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絲絨盒子仿佛變成會流動的錦緞，好似下一秒就會從他手上溜走。不一會兒，晶瑩的水珠順着臉頰一滴一滴落在手臂上、掉到地闆上，最後消失不見。

林隅安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仿佛自己的心也被鎖了起來，再也不會打開了。他呆滞地走到客廳的沙發上，盤腿坐了上去，把頭擱在靠枕的最上邊，側頭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幕不見一絲光亮，苦澀在心中蔓延。是不想被一段感情牽扯嗎？不是的。林隅安在心中自問自答。他回想着少時的經曆，想起決絕的父親和瘋狂的母親，他不懂為什麼曾經相愛過的兩個人會在不久的将來互相诋毀、冷嘲熱諷。他不敢去擁有一段感情，他無法說服自己接受愛人的善變。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燕楓眠。他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天，燕楓眠沒有那麼喜歡他了，甚至哪怕表現出一點點對他的不耐煩，他都會心痛到無法呼吸。痛苦裹挾着他，催促着他去尋找酒精的麻痹。于是，他拖着沉重的身軀，去酒櫃裡拿出一瓶伏特加，在無邊的黑暗中慢慢的抿着，直至意識消散，無力地躺倒在沙發上。

翌日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天空還展露着夜色的痕迹，室内晦暗難明。燕楓眠悄悄地拉着行李從房中出來，猛然發現主卧的門竟然開着。他起了個大早，本來就是打算避開林隅安自己悄悄地離開的，這回算是不行了。他走到客廳伸手欲開燈，一擡眼，發現沙發上有一團黑影。他走過去，還沒有看清是誰的時候，辛辣濃重的酒味就已經撲面而來。是林隅安。燕楓眠皺了皺眉，把喝得隻剩個底的伏特加收回酒櫃，又把酒杯拿到洗碗池沖洗幹淨後，從客卧拿出一條毯子，輕柔地蓋在他身上。燕楓眠坐在沙發上，有些無奈地看着林隅安并不安穩的睡顔，他想不明白明明被拒絕的人是自己，可為什麼他卻表現得很難過。視線從微微蹙起的眉頭，看到因為飲酒過度而坨紅的雙頰，最後停留在微啟的飽滿雙唇。他指節輕輕地蹭了蹭他的側臉，最終還是沒有叫醒他，獨自拖着行李箱離開了。

林隅安是在中午時候醒來的，宿醉讓他頭痛欲裂，他的眼前天旋地轉。這種感覺太不好了，他閉上眼躺回沙發，緩了一會兒後，伸手想去夠放在茶幾上的手機。身上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他低頭去看是一條毯子。他又轉頭去看茶幾，本該放在上面的酒瓶和酒杯都不見了。他意識到了什麼，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卧門前，發現整個卧室幹淨整潔，隻有床頭放着他曾經送給他的那塊表。他歪歪斜斜地走到床頭，拿起那塊表，緊緊地攥在手心。他爬上了床慢慢躺下了，鼻尖還萦繞着獨屬于那個人的西柚味，可關于他的一切都已經在這個房間煙消雲散，隻有這塊表了，他連這塊表也不想要了。林隅安的淚水是從這個時候才決堤的，他埋怨着自己的懦弱和不誠實，也怪罪着燕楓眠的果斷與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