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走不動了,就休息……休息一會……
小二在前面走,走了兩步發現身邊沒腳步聲了。
“公子,你……”
他詫異回頭,才發現,他所叫的公子眼睛閉着,纖薄的身體搖搖晃晃,下一秒就要朝後倒去。
他震驚大喊,伸手去拉阮流:“公子——!”
阮流被驚醒,兩三秒時間來不及反應,木着臉,破罐子破摔任由自己往後倒。
反正今天夠倒黴了。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來臨,他反倒墜入一片清冽安心的氣息,後頸和大腿被攬住。
隻是擡頭,眼淚就掉下來,留下抱着他的青年不知所措。
掌櫃和小二全圍上來,一陣噓寒問暖。阮流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視線撞進那片沉靜的湖,再也沒出去過。
阮流用力閉了閉眼,從青年身上跳下來。
強忍住哽咽道:“抱歉啊,把你衣服弄皺了。”
聽聞他的話,面容冷淡的俊美青年才剛注意到到一般,看向胸前皺巴巴的藍色弟子服。
“無事。”
“那我先走了。”說完,阮流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擡腳上樓。
“等等。”阮流沒來得及反應,手臂就被人挽住,熟悉卻青澀的聲音靠近,“我帶你上去。”
渾渾噩噩洗了澡、躺在床上,中指上的戒環都快被磨出火星子。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忍不住從床上爬起來,穿件裡衣就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阮流狀态好上不少,眼睛黑得發亮,唇無意識翹着,興奮快要溢出來。
換下來的袍子還搭在椅子上,阮流走近,高高提起看來看去。
這花紋真好看!
紫色嗎?早知道換種顔色……
怎麼還有灰!
啊!!!雜草!!!
可憐的外袍被丢回椅子上,阮流雙手捂臉,用被子裹着自己,不願接受現實地滾來滾去。
最後很嚴謹地露出一個頭,在糾結“師兄會不會認為我是一個邋遢小孩”中入睡。
在茶白色還是棗紅色外袍中,阮流糾結了一刻鐘,最終選了件鵝黃色長衫,還精心打理了自己一番。
然後在大堂的椅子上端正坐好,認真盯着樓梯,靜候師兄。
大堂從最初隻有他一人到喧嘩熱鬧,師兄都沒有出現在樓梯口。
阮流有些氣餒。
早知道再起早一點了,師兄不會這麼早就離開了吧……
少年托着單手托腮,腦後束起一個高高的馬尾,一身鵝黃色更襯得天真浪漫、純粹明媚。隻是好看的眉眼耷拉,漫無目的四處張望。
風行止進門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師、是你!”阮流眼睛很亮,嗓音歡快,小鳥似的飛到風行止身邊,“昨天謝謝你,你也住在這裡嗎?”
風行止停下腳步:“嗯。”
短促的話沒磨滅少年半分熱情,他興緻沖沖道:“你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
他目不轉睛盯着風行止,珍視的樣子仿佛眼前這個人看一秒少一秒。
風行止後退一步,道:“不必了,多謝好意。”
阮流因他後退的一步錯愕片刻,也因此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精緻食盒。
這食盒他用了五年。看着隻有小小三格,内裡卻别具洞天,實打實的法器。他甚至記得這食盒是何時打制。
八年前……不,現在來說是一年前。
那時他毛病多,成天想着怎麼逃出去,故意擺出挑剔的樣子,想讓師兄放棄自己。師兄從未生氣,第二天就把食盒裝滿各色吃食。
師兄縱容的嗓音猶在耳邊:“每種隻吃一口都行,小水能吃飽就行。”
阮流怔然,不用追問他也知道這食盒帶的東西是給誰,師兄少年天才,早已辟谷,凡間食物自然是給沒有靈力的那位——
他的師弟。
想到這裡,心中泛起難言的酸痛。明明自己是“師弟”,“師弟”也是自己……
阮流垂眸,輕輕“啊”了聲,指甲在手心掐出一道道血痕,“那不打擾了,我出去吃了。”
說罷,若無其事走出客棧大門,他走得越來越快,到最後竟跑起來。
打扮靓麗的少年郎飛奔而過,格外引人注目,小孩提着籃子,望向背着竹簍的女人。
好奇的童聲清脆:“娘,下雨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家了?”
女人粗粝的手攤開,擡頭望天:“哪兒下雨了?淨說些胡話。”
小孩低頭,想找出證據。可灰色石闆上,無意間發現的深色的黑點已經消失。
阮流不知跑到了哪,這裡隻有幾戶人家,人煙稀少得可憐。
除此之外,就是一個巨大的池塘,池水青黑,深不可測。石頭堆砌的台階往下蔓延,還留出一塊大而平整的石闆用作洗衣。
阮流失魂落魄坐在台階上,大腦愈發昏沉,直勾勾看着池底。
他忽然想起,自己上一次見到師兄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師兄——
我才是你的師弟啊。
我才是。
“别!”
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甯靜,阮流從恐怖的思緒中抽離,下半身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