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袋子燒餅,發間依舊系着白綢玉墜,身上換了件淡紫色的袍子,袖口用金線鈎織着祥雲,襯得意氣風發。
他許久沒穿這麼俊氣亮眼的衣色,舉止青澀,模樣沒想象中窘迫,活像偷跑出來的富貴人家不谙世事的公子。
“娃,糯米糕要不?”買米糕的老婆婆沖他招手。
特有的甜香飄進鼻間。
“要!”
“新鮮的仙草汁,公子來看看?”
阮流走過去。
“小酥魚,好吃的小酥魚——”
阮流問:“老伯怎麼賣的?”
容貌氣質俱佳,衣着精緻好說話的小公子一下子成為這條街的香饽饽,不少商販聽見動靜,吆喝聲更大。
“公子……”
“小娃娃……”
等阮流反應過來,已經被團團圍住。這是他第一次一個人下山,難免興奮,看着什麼都想來一點。以前師兄管束着,這個對身體不好,那個吃太多不行。
阮流面上笑着,一邊回應一邊不動聲色擠出去,終于移動到人群邊緣,撒腿就跑。
轉移到少人路過的拐角,少年鼻尖滲出汗,細細喘氣,第一百零次感歎靈力怎麼還沒回來。
“仙君,我們萬春……徐家城最好的油紙傘要不?”
“哇——啊啊!”
阮流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吓到,猛猛後退幾步。
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個小孩,背着幾把傘,傘身快比身高長,低着頭臉也紅紅,偷偷摸摸瞟他。
阮流彎唇,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提起小孩身後的傘。
“都給我吧。”
小孩震驚擡頭,嘴幹起了皮,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都要嗎?!”
“對。”阮流掏出一塊靈石,連帶着手上沒喝的青草汁,統統放在小孩手上。
“可仙君你隻有一個人。”
祖父說嘴要甜,見人要喊公子,可面前的神仙怎麼看怎麼好看。
阮流眯着眼思索片刻:“還給我師兄帶了,你放心吧。”
他捏了捏小孩的臉,瘦的。
“下次賺錢養家記得帶水啊。”
阮流說完就要離開,小孩像是才從破天的驚喜中緩過神,着急扯住仙君袖口,發覺冒犯又匆匆松開。
“仙君!要、要找錢的!你等等我!”說完就要跑開。
阮流“哎”一聲,一把攬住恨不得飛回去的小孩,蹲下來和他視線平齊。
“真的不用。嗯……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告訴我答案即可。”
仙君完美無缺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嘴角噙着笑,小孩呆呆應了聲好。
“我聽你剛開始想說萬春城,可否告訴我萬春城為何改名?你家長輩是否和你說過?”
“說過的。”小孩鼓着臉,圓溜溜的眼睛冒火,氣憤的樣子,“徐家是壞蛋窩,仙君你不要和他們來往!”
阮流不指望小孩能說出個所以然,默默記下,笑着說:“我知道了,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小孩猶豫,點頭,把靈石放進棉麻布衣的夾層中,大概是長輩縫的。
把傘賣出去大概是一天中最高興的事,他看着就很興奮,彎着眼睛,腳忍不住一下下交替着踩地。
“仙君再見!”小孩禮貌道别,轉眼消失在狹長的巷子裡。
阮流緩緩起身。
“欸、欸欸——”
蹲得太久,膝蓋開始罷工,他一個踉跄往前倒去,手臂胡亂揮舞着。眼睛緊緊閉着,做好準備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肩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捏得有點疼。
沖力太強,他還是砰地撞進一片清冽獨特的氣息,估計好心人也沒想到,不設防被撞的後退幾步。
阮流鼻頭一酸,眼中冒出幾分水汽。
“嘶——”
他小心擡頭,觸及一雙陌生的眼睛,疏遠冷淡,垂眸無情。
好心人有一張俊美無俦的臉。
對方很快松開手,阮流遺憾片刻,端正道謝。
好心人的聲音和臉一樣,帶着清冷韻味,淡淡道:“不必。”
說罷轉身離開。
阮流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愣了好一會兒,摸着鼻子嘟哝:“該找師兄了。”
*
徐家城不大,但阮流毫無線索,靈力全無,想找人不亞于大海撈針。
找人不是這樣找的,最少要知道對方的行蹤。可他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睡了一覺,師兄就像變成另一個人。
好看的臉皺成一團,他洩氣般哼哼。
都怪松明居裡那冒牌貨,高仿A貨都敢來碰瓷師兄,找到師兄一定要把那東西大卸八塊!
我說的!
沒頭蒼蠅一樣找了大半天,夜色将臨,隻好往客棧趕。
沐浴完,窗外是同昨夜别無二緻的吵鬧聲。阮流想起小孩的回答,好看的眉頭輕蹙,手指戳着臉頰,不知輕重按來按去,無瑕的臉很快留下一塊印子。
他想了會沒想出個所以然,煩悶地在床榻上滾來滾去,小聲哼哼唧唧,知道把頭發裡衣弄得全部一團糟。
還是熱,房間叫人放了好幾盆水,依舊不管用,燥熱如影随形。
他使勁用手錘了錘床鋪。
不管了,睡覺!
夜色已深,窗子被輕輕推開,一個人影悄無聲息跳進來。
走近床榻,少年四仰八叉躺着,白色的裡衣外翻,露出一小截肚皮,浮着一層汗。
探究的目光仔細看,不止肚皮,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未能幸免。
“哼……”極小的哼聲,人影後退一步,發覺人還在熟睡又默默縮短距離。
畫面猶如靜止一般,停了一刻鐘。人影終于準備離開,熟睡的人嘟嘟囔囔似乎在說夢話,安靜的夜裡他聽得格外清晰。
“好熱。”
人影頓了頓,推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