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個不停,真似鵝毛一般紛紛揚揚。春河好久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
雨雪天,人待在外面總有客居之感。走進公寓樓,春河按了電梯就去握十野的手。他跺跺腳抖落鞋子上的雪,問道:“東京也這麼冷嗎?”
“比這裡還要冷。”
“你買的寫真集,是今年十月新發布的那個嗎?”
十野在他手掌上捏了一下。
“這個問題再問我真的要生氣了。”
真的會生氣嗎?春河并不擔心,反而覺得心中一陣隐秘的雀躍。
“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妻濃。”春河仰起臉,故意這樣說。
“真的生氣了。”
十野佯裝要甩開他的手。春河笑着,忙拉住他。
四樓到了,燈亮起來。春河還想再讨論下聖誕假期的安排,忽然感覺到十野握着他的手收緊了。
走廊上有個猶疑的人影。
是忘帶鑰匙的鄰居嗎?春河剛有些疑惑,就見十野神色不對,這才發覺那個身影有些熟悉。是音像店的那個女人,是十野的母親。
看見他們兩人,女人憔悴的臉上顯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但緊接着就又顯出無措,好像公寓走廊忽然變得狹窄異常,叫她無處容身。
“阿采……”她輕聲喊着十野。
十野皺眉看向春河:“是你叫她過來的?”
“不是……”
女人慢慢走過來兩步,她彎着腰,似乎被十野的态度壓得擡不起頭來。
“是阿采的朋友落下的包嗎?我在店裡看到的。 ”她手裡提着春河的公文包。
“哦,這個是我的……謝謝您……”春河早已經把這個手提包忘到九霄雲外了。他忙走上前,雙手要去接。
十野撥開他,攔在兩人之間,自己把包接了下來,随後直接快走兩步打開房門,把春河往裡推。
“阿采……”女人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瘦骨嶙峋的手顯得很可憐。
“還有别的事嗎?”十野回身冷漠地問。
女人臉上露出擔憂:“阿采是去了東京嗎?同事告訴我……你朋友聽到東京的火車出事的消息就跑了出去……”
十野頓了頓,冷笑道:“所以媽媽很失望嗎?我死在東京,對你來說才是真正的解脫吧?”
“十野……”春河伸手去拉十野的衣袖,卻被他甩開了。
“你先進去,和你沒關系。”十野對他說。
女人神色有些呆滞,好像遭受巨大打擊的茫然。
“阿采怎麼能這麼想……”
十野手指有些發顫,似乎在爆發的邊緣。他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要怎麼想?你覺得阿井如果智力正常,會怎麼看待抛棄她的人?
“我從來沒有抛棄阿井……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哪怕你看過一點……”女人艱難地說下去,“哪怕你看過一點關于尋找孩子的新聞……你都該知道我在找她!”
“那麼我也是走丢的嗎?這麼多年你有找過我嗎?”
女人一愣,臉瞬間變得蒼白。十野心中升起殘忍的快意。
“現在又是在做什麼?是回來驗證你的預測嗎?看我有沒有也變成那個男人的樣子?還是你希望他做過的事報應到我身上?”十野眼眶泛紅,他忽然拉過春河的手腕。春河踉跄了一步,被他拉到身側。
“春河君是我的交往對象。你追過來想看到什麼?看我有沒有也變成那種爛人,看我有沒有虐待他嗎?”
女人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後捂着心口,緊閉雙眼地哭泣着。
“阿采,我從來……從來沒有那樣想過……”
十野的母親已經不再年輕了,這個年紀的人經不起這麼強烈的悲傷。春河怕事情變得更糟,趕緊抱住十野,把他推進房間。
十野抗拒着,要把他從身上拉開。
“我說了和你無關。”他臉色很冷,力道卻是出奇得輕。
春河關上門,直接吻了過來。十野似乎被那個吻馴服了。他抓住春河的手臂慢慢放了下來。
“先交給我,好嗎?”春河懇切地望着他。十野垂手站着,沒有表态。
春河于是把他留在房間裡,自己站在了走廊上。
“您不要太傷心了,十野他……隻是需要更多時間……”春河對女人說。
女人有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隻是兀自哭泣,好像痛苦已經把她完全抓住了,讓她根本無暇顧及現實世界。
春河渾身一頓亂翻也沒找到紙巾,隻能伸手握住女人的肩膀,卻又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過去像一團亂麻擺在他們面前。
為什麼是這樣呢?春河也覺得難過。母親和十野才是受到傷害的人,為什麼如今還是他們在承受這一切呢?
“您保重身體,不要傷心了……十野真的……我發誓他不是這樣想的!”
女人仍舊緊閉雙眼。好像除了自己的悲傷以外,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知道阿采不想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