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隐舟輕靠在牆上,攥在信鴿腿上的手慢慢松開,白色的翅膀撲閃,融入藍天。
他轉身走入長廊,轉角處空空蕩蕩的地面上,斜照着一道陰影。
轉身之際,對上沈裘明媚的目光,潔白又幹淨的對他笑起來:“怎麼穿的還是那身舊衣服。”
這話随着風繞着圈,酥酥麻麻。
謝隐舟應聲:“今天要搬東西,穿姑娘送的,怕弄髒。”
沈裘往前一步,湊過去笑道:“髒了才好換新的呀,以後無論什麼時候你衣服弄髒了,我都給你買新的。”
那雙眸子即使沒有光照,也是亮晶晶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清晰的他。
謝隐舟道:“那便多謝姑娘了。”
粗麻繩勒過衣衫勒出了一道道灰色痕迹,沈裘心疼的揪着他的衣服,仰頭道:“疼不疼啊。”
謝隐舟往後退了一步,問:“姑娘怎麼在這?”
“吃多了,出來走走,沒想到能在這看到你。”沈裘又上前一步,仰頭真誠的問,“你還沒回答我呢,疼不疼。”
“不疼。”謝隐舟道。
“那便好。”沈裘莞爾一笑,認真道:“你往後跟着我吧,我院子裡還差人。”她伸出三根手指,大拇指扣住,“我保證,比我爹對你好很多。”
謝隐舟俯視那雙眸子。
這是再問他的意見?
主子問下人意見麼?
倒是有些意思。
沈裘追問道:“可好?”
謝隐舟靜默片刻,輕輕點頭。
沈裘松了口氣,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我一會兒就去同爹說,将你要過來。走吧,先帶你上藥。”
謝隐舟跟着那道步子慢慢走,長廊上隻有他們輕輕的腳步聲,步調出奇的一緻,他低眸看向拽着衣袖的那隻手,還包着白色的麻布。
...
前院的大樹下,沈裘從袖裡拿出一個黃色刻着花紋的圓形瓷罐。
沈裘打開蓋子,一股清淡的藥香味散開來,她道:“這是陪了我很久的藥滋,很好用,你試試。”
謝隐舟盯着那瓷罐,沒有直接伸手去拿。沈裘自顧自同指尖抹了抹,朝他湊過來。
就在那指尖即将觸及謝隐舟手上的傷時,一雙大手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沈裘不解的擡眸。
周遭像是停擺,風聲靜了下來,陽光被烏雲遮住,仿佛世上隻剩他們兩人一般。
沈裘透過那雙防備的目光,隐約感受即将轉變的敵意。如同世上另一個她,無法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謝隐舟往後退了一步,放開手道,“不敢勞煩姑娘,我自己來便好。”
沈裘莞爾一笑,蓋好蓋子遞過去。
謝隐舟将瓷罐放進袖子,再擡頭時,沈裘已經走到了秋千的旁邊。
沈裘手摸着樹根粗糙的邊沿,順着邊沿一直走一直轉,轉的累了走到秋千坐下,光影将她的笑照的很明媚,仿若不似凡物。
沈裘睨着腳下的光影,沖他道:“你要過來坐秋千嗎?”
謝隐舟擡步繞到秋千後:“我幫姑娘推。”
沈裘用指尖戳住他的衣衫,将他一點一點推遠,狡黠地笑道:“你知不知道,一個人也可以玩秋千。”
謝隐舟搖頭。
沈裘雙手拽住旁邊兩根繩子,得意道:“我會。”她将放在地上的腳一步步往後挪,等到秋千拉到最末無法再拉,觸在地上的雙腳擡起,秋千自己便蕩了起來。
陽光灑在她傾城的臉上,渾身發着光亮,風勾過她的發絲,揚起她兩邊的烏發,那張帶着笑意的臉,在風中尤為明媚。
謝隐舟站在原地,仰頭靜靜地看着。
他所見的世家閨秀,皆是滋養在溫室中,長大後或性格開朗,或端莊溫婉。
而沈家這位二姑娘與她們皆不同,那雙眼睛和他很像,算計、籌謀,那都不是真正的她。
他閉眼,傾聽秋千擦過風的聲音。
此刻,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秋千搖了幾輪,幅度由大變小,總算慢慢停了下來,沈裘伸出腳夠地面,布鞋踩到地面便打算下來,未料到身後秋千還在晃,往後退開,她一時沒調整過來,往後載下去。就在馬上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時,一雙手攬在她腰間,将其攬了回去。
沈裘溫熱的呼吸吐在他胸口,心髒跳的快,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謝隐舟自覺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姑娘小心些。”
沈裘笑道:“這不還有你嗎?”
謝隐舟看着她,沒說話。
沈裘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看他:“學會了嗎?你要不要玩?很好玩。”
謝隐舟往後退了一步:“不了。”
沈裘笑了笑沒再追究,轉身看向秋千,思緒飄遠。
這個秋千是陸氏與沈戈端為阿姐打的,她白天不敢來玩,隻敢晚上偷偷過來玩上一會兒,那時候沒人幫她推,但好在一個人也很好玩。
一陣腳步聲從長廊傳來。
沈裘下意識躲在樹後,探出個頭往外看,反應過來後才發覺不是從前了,輕咳兩聲掩飾尴尬。
謝隐舟低笑出聲。
沈裘好奇的看過去,從前未見他這般笑過,多了幾分新奇。
“二姑娘?二姑娘?奇怪,人到底跑哪裡去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那麼喊着。
“怎麼了?”沈裘認出了這個人,是從前陸氏的心腹,牙尖嘴利做人十分刁鑽,是下人卻有幾分主人樣,上輩子她在這老嬷嬷身上吃了不少苦頭。這輩子入府沒多久,陸氏就瘋了,這老嬷嬷壓根來不及發難,沒了靠山也不敢太過放肆,一直呆在陸氏房中侍奉沒怎麼出來。她都差點忘了有這麼一号人物了。
沈裘笑盈盈的看過去,眯着的眼睛裡滿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