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先生把裝蛐蛐兒的往地上一放,盤腿往後看她,“你是我第一個親傳弟子,就算你是根草,在我手底下也能是塊寶,和你沒多大關系,主要是我。”
陽光灑在那張臉上,孤傲不可一世。
她莫名将上輩子聽說的一個人聯系了起來,京城第一琴師蕭豪,自學成才後被京中琴師看上收作弟子,後來靠着在宮宴上的一曲名動天下,深受皇帝喜愛。因為這一生太順,所以也造就了他孤傲跋扈的性子。
後來,他因為不滿新帝弑父殺弟,在私宴上大彈廣陵散,被新帝得知,砍下頭顱插在了琴上。
想到這裡,沈裘看向他的眼神複雜起來。離五皇子篡位還有半年時間,也就是說半年後,他就死了。
在地上鬥蛐蛐兒的人突然感覺背後重重的,轉身就對上一雙看死人的眼神,翻了個白眼道:“彈啊,看我做什麼?弦在我臉上不成?”
沈裘手放在琴弦上,又擡頭問:“先生姓什麼?”
“還知道問尊師姓名了?”蕭豪笑了笑,欣慰道,“姓蕭名豪,蕭豪,不必着急給我立坊刻碑,無功不受祿,等你成才後也來得及。”
她猜的沒錯,果然是蕭豪,旁人也不會有同他一樣的氣質了。爹請他的時機還挺巧,應該正是他被恩師看上入宮不久的時候,他還沒有在宴席上一曲驚人,所以官員相邀做府中先生,也是對他的一種認可,是他認為向上的一種攀登。
一個闆子打斷了她的思索。
沈裘縮回手,在嘴邊吹了吹,手都打紅了,她眼神抱怨的看着眼前人。
“二姑娘若是這種态度...”蕭豪将戒尺點在她頭上,無奈的俯視她。突然有些犯難,原來恩師教他真的純靠他的天賦,他太好教了。教這種凡夫俗子,還是得靠先生的本事啊。
難,難,難。
沈裘滿眼期待的看着她。
“我就要去找一些偏方了。”蕭豪收回戒尺,手端着下巴,仰頭看天空,道,“據一些凡夫俗子說,喝酒後能彈出異于尋常水平的水準,我給你多灌點,肯定行。”
沈裘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真的轉身了。
“慢着。”沈裘趕緊叫住他,莞爾一笑,認真道,“不必了,先生,我能好好彈。”不說這是不是正經的偏方,就說喝酒這件事,若是被沈戈端知道,請來的先生就是這麼教孩子的,估計會将他踹出去吧。
“行。”蕭豪席地而坐,将戒尺放在地上,又開始鬥蛐蛐兒,抽空望了她一眼,“别偷懶,别出錯,我能聽出來。”
一陣風吹過,樹葉蕭蕭落下,從揚起的發絲後落下,沈裘認真撫琴,音樂婉轉繞梁,眼神輕輕劃過那道背影,深深不見底。
看來是沒辦法在蕭豪身上找出口了,隻能寄希望于阿姐了。
她應當很想挽回爹的心吧,畢竟那場賀遷宴,曹家好像也會出席呢。
沈裘眸子淡淡掃過轉角拿出的陰影。
阿姐,拿出你的手段。
後院的大門被粗魯的打開,有兩個雜役雙手吃力的抱着木桶進門,一股清淡的酒味從空氣中散開。
沈裘的眼神劃過木桶,是啊再過兩日就要擺宴,是該備酒了。
琴弦細微的偏差被蕭豪聽出,他不滿的轉身,看是誰打擾了雅興,關上蛐蛐兒盒,大步邁過去,指着兩人鼻子:“這麼大宅子隻有這一個門嗎?沒看到你們二姑娘在這練琴嗎?”
沈裘微愣。
明明是一扇後門,竟然被蕭豪說成了大門的感覺。
身後一個婆子跨進來,不善道:“後門離東廚最近,不從這進從哪進,你是哪來的,多管閑事,快快,趕緊的,你們趕緊進去,别浪費時間,後面還有好幾桶呢。”
沈裘認識這個人,這個是陸氏的遠親,家裡開了個酒坊,這麼看來,爹的酒是直接從她們那買了。
“你管我是誰,這進不了,你換地兒進。”蕭豪堵着門道。
“哎,你這人?”婆子往裡望進去,看到了坐在琴旁邊的沈裘,陰陽怪氣道,“二姑娘,沈家隻是将後院的一間房給你住了,可不是說這整個後院都是你的了呀。”
沈裘眼神微暗,臉上卻笑:“您進。”
“沈老爺請我來給他上課,這地兒就是我的地兒,進什麼進,别礙事。”裴豪一把就将那酒桶踢了出去,順帶将那兩雜役和婆子一同他推了出去。
“哎!你這人幹什麼...”
“哪來的潑婦。”蕭豪砰的一下關上門,從地上拾起栓子在手中轉了一圈,麻利的插上,轉身雲淡風輕道,“接着練。”
......
夜晚,窗戶半敞,微風徐徐。
沈裘站在窗邊,低眸看着雙手。許是見了太多彎彎繞繞爾虞我詐的人,遇到蕭豪那樣簡單的人,竟然覺得十分少見,有些不想讓他輕易死了。
或許,磨一磨性子便能救他了。
不過,這要從長計議,也不着急。
“姑娘,取來了。”桃葉站在窗口,朝她遞來夜行衣。
沈裘披上夜行衣,眼神融入濃濃夜色。
這麼重要的宴,怎麼選這麼劣的酒。
如果沒記錯,她之前查過,那家酒鋪為了節省成本,買的都是一些劣質浮木,泡過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