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傾照在沈家大門前。
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被沈戈端迎進大門,煮水熱茶,悉心招待。
沈裘從廊道路過,餘光掃了一眼,問:“這就是爹給我找的先生?”
旁邊的桃葉點頭:“嗯,據說是宮中琴師的徒弟,得聖上召見過幾次。”
沈裘收回眼神:“看出來了。”不然也沒法得沈戈端如此關照。
......
後院的樹下,兩個小厮将琴擺了出來。
沈戈端看到沈裘,笑着朝旁邊道:“這便是小女,沈裘,往後要勞你多教導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沈裘一眼,身後的扇子在胸前打開,點頭算作對沈裘的問候。
沈戈端有事離開,留下了他們兩個獨自在後院,這先生實是嚴苛,沈裘練了一下午,手被打了好幾闆子。隻是尋常的指法錯誤,就被指責了好幾次。
那先生估計聽過她在曹府的傳言,離開時對此噗之以鼻,說也不過如此。
沈裘看着遠去的背影,慢慢松了一口氣,擡起泛紅的手,吹了吹。
“我去給姑娘拿傷藥。”桃葉蹙眉離開。
沈裘想說不用,轉身時桃葉已經走遠了,她輕歎了一口氣。
尋常的場合她都能喬裝一二,但這點假把式在很厲害的人面前,确實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那先生開始的時候刻意挑了一首極難的曲子試她,她隻彈了兩段便給他換了尋常孩童彈的曲目,讓她先學音,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羞辱她。
沈裘苦惱的将琴譜蓋在臉上,即使再讨厭練琴,如今也不得不練了,想要少挨闆子,還是得多練習才行。
後宅的琴音從太陽西斜到黃昏日落,從生疏到熟練。
一隻鳥落在木梁上,望着睡在桌邊的女人歪了歪頭。
次日,那先生帶着戒尺如約而至,還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即使琴音連貫和諧,還是将她數落的一文不值。
琴師總對手的指法極為苛刻,老宅的表姐上輩子也極為看重這些,一首曲子常常能練上幾十遍不止。沈裘望着坐在旁邊鬥蛐蛐的先生,咽下了這口氣。
突然,一段悅耳的琴音從前院傳來,婉轉動聽,讓人心中泛起漣漪。
先生抓起蛐蛐兒放入匣中,叮囑了她幾句,端着蛐蛐兒走遠。
沈裘望着那個方向,勾唇笑了笑,阿姐總算憋不住了嗎。
也許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一向慣着她的爹,會在她胡鬧之後選擇放棄她,去給另一個女兒機會吧。
“姑娘,那個人出門了。”桃葉走過來道。
沈裘回想起他前兩日高燒的模樣:“他出門時臉色如何?”
桃葉道:“沒什麼問題。”
沈裘低眸撫琴,指尖輕勾琴弦:“前兩天都快死了,今天就能正常走路了,恢複的真快。”
桃葉問:“需要跟上去看看嗎?”
“不用。”沈裘換了一張琴譜,這張更難一些,她伸手彈了兩下,發覺沒那麼難,松了口氣,總練一首曲子實在太折磨人了,她接着道,“時間是很寶貴的東西,他還不足以我浪費這麼多時間。”
桃葉點點頭,見那個先生來了,轉身離開。
沈裘手撫着琴弦,神色幽幽,深不見底。上輩子那場賀遷宴她雖然沒去,但是從表姐她們口中得知,宴上來了不少達官貴人,阿姐撫琴一曲被一個郡王看上,差點強娶了她,後來是她以死相逼才免了這場婚事。
有時候,出風頭并非是什麼好事。她并不打算去這場賀遷宴,但是這件事不能由她來說,要讓沈戈端滿懷愧意的同她說。
每天如此勤奮刻苦,還不見成效,但願這先生能看出她不是這塊料,如實同沈戈端禀報。賀遷宴上都是達官顯貴,精通琴棋書畫之人,一眼便能看出她的拙劣,與曹府花宴那幫百姓可不同,沈戈端在意顔面,仔細斟酌便應該知道怎麼選。
應該很快吧,畢竟阿姐已經開始着急了呢。
她正想沾沾自喜,突然一把戒尺擋在面前,待她回神,那戒尺已經在她的手上重重打了一闆。
“嘶。”沈裘縮手,看着泛紅的指尖。
先生手持戒尺,蹙眉打量了她一樣,像是在看一塊朽木:“不是告訴你要勤加練習?為何在這裡分心?”
沈裘深吸一口氣,翻出方才的琴譜。
“那邊彈琴的是你阿姐?”他道。
沈裘停下手,有些期待的點頭。
先生回憶起方才蹲在牆上看到的姑娘,琴是好琴,指法也沒問題,聲音也很好,可就是那音律,毫無情感,他如實評價道:“彈得也一般,還不如你呢。”
沈裘開始懷疑自己聽到的,連表情都忘了喬裝。
先生又在他手上打了一闆,道:“好好練,以你的一點點天賦,加上我的親自教導,超過你阿姐不成問題,就算是超過京城内的那些名門閨秀都是小意思。”
沈裘抿唇,試圖引導:“先生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這麼久下來,隻練了兩首曲子。”她手指着那兩張曲譜,其中一張昨夜還被她枕在臉下面都褶皺了...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