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不對了麼,已經來不及了。
沈亦安勾唇,手指挑起琴弦,琴音奏然響起,婉轉動聽,餘音纏繞花叢,蟲鳴鳥叫都成了陪襯,周遭漸漸靜了下來。
年幼時,她确實不擅音律,但後來與曹池定下親事後,她怕自己琴棋書畫樣樣不精會讓曹池被人笑話,所以偷偷下了功夫去學,雖算不上精通,但糊弄糊弄這幫人也夠了。
她擡眸,正對上阿姐那雙隐忍怒意的瞳孔,即使阿姐再怎麼隐藏,她都看出來那裡面洶湧的怒意了。本想讓她狼狽的場合,卻意外讓她奪去了所有人目光,阿姐怎麼能不恨呢~她垂眸時,餘光看到了人群中的曹池,他靜靜的站在樹下,仿佛陷入了眸中情緒,讓人看不懂。
到底是什麼呢?
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将眼神放回琴上,指腹微微用力,琴音抖了抖,她不着痕迹的蹙眉,但很快又恢複平靜,似乎所有人都沒發覺。
沈裘定睛在那琴弦的血紅上,眉頭微微挑起,難道是她想多了?正在她準備擡手勾起下一根琴弦時,一雙手突然緊緊攥住了她白皙的皓腕,止住了那隻要落下的手,琴聲戛然而止。
沈裘的皮膚很敏感,一捏就泛起了一圈紅,曹池看了一眼,松了手上的力氣,往後退了一步道:“不好意思,冒犯了。”他頓了頓,接着道:“隻是姑娘手受傷了,确實不适合再彈下去了。”
衆人這才發覺沈裘的手受傷了。
沈裘輕輕點頭站起身,那些琴譜畢竟是上輩子的記憶了,她不可能全部都記得,到這剛剛好,再彈下去了,就要穿幫了。
曹池與阿姐琴箫合奏,廣為流傳,堪稱雙驕。果然有些實力,這麼快就能發現音中的不對,沒讓她失望。
到底是姐妹同心,雖是同父異母,沈亦安像窺心一般,死死盯着沈裘眼中的那一閃而過的情緒,不死心道:“這曲子就剩最後一段了,不聽完豈不可惜。”
周遭零零散散有人附和。
“好。”沈裘點頭往琴邊走,隻不過走的很慢,下一秒一道身影擋在了她身前,她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
曹池看向沈亦安,蹙眉道:“來者是客,我不希望客人在我這裡得了怠慢,剩下的曲子就由府中的樂師彈便好。”他淡淡掃了其餘人一眼,接着道:“倘若諸位覺得曹府的琴師配不上諸位的閑情雅趣,那請早些離開曹府吧。”
此話一出,周遭人都靜默下來,識趣的散開。
大多數人隻想着讨好沈家罷了,還不至于為了讨好一個沈家,去開罪地頭蛇曹家。
曹池轉過身,看向身後的沈裘:“抱歉,招待不周,請随我到偏殿,我讓人給你上藥。”
沈裘點點頭,跟在曹池的背後,嘴角輕勾。
人對弱者的憐憫,來自于強者的乘勝追擊。
還以為阿姐是個聰明人,看來也不過如此。
“曹哥哥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我帶妹妹回去包紮吧。”沈亦安快步跟過來,擋在他們身前。
沈裘往曹池背後挪了挪。
曹池看到了這一細節,上前一步将沈裘護在身後,轉身道:“不必了,這是我的客人,在我的地方受了傷,自然是要負責到底。”
沈亦安阻攔道:“可是!”
曹池蹙眉:“你放心,我自會讓人上好藥再将二姑娘送回府的。”
沈亦安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兩人揚長而去,藏在衣袖裡的手一點一點攥緊。
偏殿裡,沈裘有些意趣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公子不是說讓别人給我上藥嗎?”她擡眸,看着小心翼翼給自己上藥的人,眼睛笑的像半抹月牙,聲音慢慢道,“怎的是你親自上。”
曹池的手驟然一滞:“今日客人多,他們都在忙,便不打攪他們了。”
“嘶。”藥瓶一抖,藥粉不小心多撒了些,沈裘忍不住呼疼。
曹池趕忙放下藥瓶,抓住她的手,認真檢查。
沈裘漫不經心地端詳着那張泛紅的面頰,恰對上他擡眸。
目光交彙時,曹池還不覺奇怪,認真問:“疼麼?”
沈裘故意道:“公子是在關心我嗎?”
曹池頓住,沒有回答。
沈裘嫣然一笑,看着他慢慢道:“公子放心,不疼。”
曹池輕咳了兩聲,站起身:“姑娘先在此休息,前院還有事需要我處理,我一會兒…我一會兒再過來。”
沈裘的手把玩着那隻茶杯,直至那背影要邁出房門,才開口慢慢道:“公子,聽說你善吹箫,有機會能同你一起合奏嗎。”
曹池在門口站定,疙裡疙瘩回道:“當然。”
沈裘纖細的指尖捏起青蓮瓷碗,水順着杯壁晃了一圈,泛起陣陣漣漪,瓷碗中倒映出她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如同月芽般。
阿姐,你心愛的人,不過如此。
羽毛般的睫毛慢慢上揚,她揭開木窗,伸手撫摸窗邊的花,歪頭時眸色漸漸黯下來。
這花,真好看,隻是和後院那株比起來,差多了。
樓頂微響,一身黑衣的桃葉從上一躍而下。
“回禀小姐,查到了,夫人給你下的是曼陀羅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