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妹們見了徐遠舟,皆感歎他此行修為精進許多,已至金丹初期小圓滿,即将突破至中期境。
衆人又唏噓不已——若不是他身負無法解除的寒毒,因此而耽誤了修煉,修為怕是早已一日千裡,必成太虛門最耀眼的弟子,以後甚至有望繼承掌門之位。
不過徐遠舟卻隻是笑笑,對此不甚在意。
他本就無心宗門權勢,唯念“除魔衛道,克己守心”,隻望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遠些。
幾人言笑晏晏,席間茶香袅袅,不覺暮色已漫過桃枝。日薄西山時分,紫霞岩首座紫霞真人攜大師姐洛安匆匆趕回。
幾人于桃花苑圍案而坐,就陳潇雨回魂轉元之法細細推敲,逐一商讨,最終議定次日午時施法。
在他們商議之時,最小的師妹昕玥搬着小闆凳靜坐在旁,她雖聽不懂這些高深的道法,卻也知曉衆人此時在籌謀要緊事。
她雖滿心想纏着許久未見的舟舟哥哥一起玩耍,卻也懂事地按捺住,隻托腮望着燭火下的人影,将期盼悄悄藏進眼底。
夜幕垂落,徐遠舟不便在女弟子寓所桃花苑久留,又念及翠竹林中獨留着喝醉的伯子衿,議定事宜後便向師尊告辭,往翠竹林而去。
徐遠舟剛推開清涼居的門,足尖才跨過門檻半步,耳畔便傳來一聲帶笑的嗤歎。
“呵,可算舍得回來了?我道你早将我抛到雲外九霄去了!”伯子衿斜卧在廊下秋千上,折扇嘩啦輕搖,尾音裡浸着三分醉意、七分酸意。
徐遠舟被暗處突兀響起的聲音驚得輕顫,脫口道:“烏漆嘛黑的,怎麼不點燈?”
言罷他打了一個響指,廊下燈籠次第亮起,暖黃光暈漫過竹影,為小院添了幾分融融暖意。
“哎!獨守空房,孤影對空廊,點燈也不過是照見滿室清冷……”伯子衿拖長語調晃了晃手中酒壺,扇尖挑起一縷竹影。
“你倒是成了詩人……原以為你醉得不省人事,誰知清醒得倒快,這會兒還能繼續喝了……我方才去了桃花苑,師尊從九霄頂歸來,去與她商讨明日施法之事。”徐遠舟說道。
“你師尊她老人家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師尊念及這邊救人要緊,便先趕了回來。”
徐遠舟說着從袖中取出個靛青小瓷罐,指尖旋開鎏金蓋兒,一縷清甜花香混着蜜意登時漫出來,直往人鼻尖鑽。
“什麼名堂?”伯子衿挑眉望着罐中淺褐的茶湯問道。
“這是我用桃林雪蜂采的百花蜜所泡的醒酒茶,最能解酒了。”徐遠舟将茶罐推到他面前,“喝了吧,你若不快些解酒,明早頭疼可就有你受的了。”
“這還像話,平時冷冰冰的,倒知道疼人了……”伯子衿晃着空酒壺起身遞向徐遠舟,指尖蹭過對方手背時故意頓了頓,才懶洋洋接過茶罐。
他就着罐口抿了口蜜茶,眼尾掃過徐遠舟耳尖染起的薄紅,忽然低笑出聲。
待伯子衿飲盡醒酒茶,徐遠舟指尖輕抖,袖中便滑出幾個描金食盒,依次在石案上鋪開——翡翠蝦仁、醬燒排骨、清炒蓮藕、枸杞山藥粥,直看得人食指大動。
“你下廚?”伯子衿挑眉掃過食盒,折扇尾端敲了敲食盒邊沿。
“我哪有這本事?”徐遠舟遞過一雙白玉箸,“都是三師姐的手藝,她總說要做遍天下名菜,将來開個樓叫‘醉仙居’,以後當食神……”
“哦。”伯子衿應聲時語氣淡淡,指尖摩挲着茶罐邊沿,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他伸箸夾了塊醬燒排骨送進嘴裡,肉質酥爛入味,可他卻食之無味,嚼了三兩下咽下後,敷衍地回了句:“尚可。”
徐遠舟見他興緻恹恹,以為是酒醒後胃口不佳,便将枸杞山藥推得更近了些:“空腹傷胃,喝些粥墊墊。”
“你喂我。”伯子衿擡眸盯着徐遠舟,燭火在瞳孔裡晃出細碎的光,他的嗓音裡帶了幾分黏膩。
徐遠舟被伯子衿盯得心裡發燙,急道:“休要胡鬧!我看你還醉得不清,一會再給你泡盅醒酒茶來。”
說完,徐遠舟便起身回屋,在夜色與燭光的遮掩下,伯子衿自然也沒看到徐遠舟轉身後就羞紅了的臉頰。
而徐遠舟亦不知,伯子衿今晚酒醒後,隻見四下寂靜,夜色像潮水般漫過竹廊。
空落落的庭院裡,他卧在秋千之上,數着那人走近的腳步聲……唯有那人推門時衣袂帶起的風聲,能讓他心間泛起漣漪。
原來這“漫長”的等待裡,他每分每秒都在盼着這人歸來。
起初,伯子衿隻道是慣來的風月心性作祟;後來,又當是體内金蠶同心蠱在翻攪。
可當那金蠶沉沉睡去,心底那個揮之不去的影子卻愈發清晰時,他才恍然意識到,這次似乎真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