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他的眉頭也沒閑着。
沈玉槐身上的肌肉緊繃着,喘息聲壓得很低,但吐出的熱氣卻一浪兇過一浪。
桑然回想着方才沈玉槐的提醒,還有頭頂上奇怪的敲擊聲,一時沒有輕舉妄動,直到那陣奇怪的敲擊聲漸漸停息,沈玉槐的手松開之後,他才用胳膊肘半撐着身子,低聲問道:“還撐得住嗎?”
他不問還好,這一開口,壓在身上的人眼睫一閃,一滴滾燙的淚珠就這麼落在了桑然的面頰上,激得他周身一僵。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
桑然覺得,任何一個獨立的成年人,都應如此。
然而,這話在沈玉槐身上完全沒有體現,雖然他現在的體質比較特殊,而且還沒有滿十八歲,但桑然依然苛刻地認為,這都不是他随便就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理由,他絕對是裝的。
但——架不住桑然偏偏就吃這麼一套。
他從小就是那種,看見别的小孩在自己面前哭,會手足無措地上前安慰,但總是不得要領,反而被更加讨厭的人。
在他腦子還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習慣性地開口,放軟了聲音問:“……怎麼了?”
黑暗中,沈玉槐臉上的淚痕若隐若現,他抿了抿唇,似乎在醞釀着什麼,過了一會兒,眨眨眼道:“我太感動了,你居然這麼關心我,謝謝你,哥。”
“……”
桑然别過頭,用掌心擋住了他再湊近些幾乎就要貼上來的臉,壓下了想罵人的沖動:“沒事就好。”
“我們這是到什麼地方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在頭頂上來回摸索,想要找到這個封閉空間的開口。
沈玉槐的聲音依舊不太穩,間或摻雜着幾道拖長的換氣聲,但語氣聽上去相當遊刃有餘,完全看不出有絲毫的意識混亂:“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外頭有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正在尋找我們,說不定還想把我們吃進肚子裡……就像你把那隻黑背蛛王吃進肚子裡一樣。這個棺材,環境是差了一點,但還算安全。”
棺材?
桑然沒有在棺材裡睡覺的習慣,甫一在這烏漆嘛黑的封閉環境裡醒來,還不太确定這個鐵箱子到底是什麼,聽沈玉槐這麼一說,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原來他們這是在一口棺材裡麼?
根據桑然現有的知識儲備,某些恐怖小說裡有一個會頻繁出現的元素:冥婚。
嗯,這樣看來,花妖也是走在了潮流的前沿,改動得很有創意,連棺材都有,幻境接下來的發展方向估計也大差不差。
雖然說,在原書的劇情裡,關于花妖幻境的這一段,應該是林鶴鳴一手策劃的一場“春夢”,劇情進展到二人成功雙修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之後,就啥也沒有了。
但是這次他們進入的幻境,也許會因為情節發展的差别而産生改變也說不定。
“我們不出去,它也進不來,方才那道敲擊聲,應該就是‘它’在試探我們……”
“打什麼啞謎?你說的‘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桑然正思考要不要把頭頂上這塊又厚重又布滿灰塵的石闆撬開,聽到沈玉槐這颠三倒四的描述,不客氣地打斷了,突然間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先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多少泥沙和水。
“哦……你沒看到‘它’,我忘記和你說了。”沈玉槐回想了一陣,才道,“方才,大約一刻鐘前?你跌進來前,我在你身後看到了……一朵,碩大無朋的……花。”
“我當時在想,那朵花到底是什麼品種,單看葉子有些像珙桐,看花瓣有點像角蒿,看花蕊又有點像鱗隔堇……總之,長得很奇怪……幾乎有三層樓那麼高,花蕊裡包裹的全部是細小的尖牙,張牙舞爪的,好像餓極了,要吃人。”
且不說他為什麼要在那種危急的時刻思考花妖的品種,關鍵是舉出的例子裡都是些什麼名字?沒有一個是桑然聽說過的。除了最後那句“花蕊裡有尖牙”,還算通俗易懂。
但不論那隻花妖到底如何,一直躲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
桑然沒能在棺材頂上找到能撬開的地方,便試着用靈力強行破開,原本沒有抱多少希望,卻不成想還沒調動靈力,隻是赤手空拳地一錘,那棺材蓋就“哐當”一聲就四分五裂地飛了。
他微微一愣,沒想到這棺材蓋如此不經造,于是一手拽着變成流體狀的沈玉槐坐起身,一手将那被錘飛的石闆再次翻了個面,發現這玩意居然還一頭寬一頭窄,連切縫都沒有對齊,極其粗制濫造。
桑然揉了揉眉心,拽着沈玉槐的胳膊,把“柔若無骨”的沈少爺提溜起來,疑惑道:“你不是力氣挺大的麼,方才那花妖沒來的時候,怎麼不先掀開棺材蓋逃了再說?”
沈玉槐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倒叫桑然不知如何回應了,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反應,便忽然察覺到四周彌漫着一陣熟悉的異香。
沈玉槐努力保持着清醒,狠狠眨了下眼睛,但嗓音聽上去卻愈發喑啞:“而且,我好像方才說過……這外面全都是它散布的催情香,這次比較不巧,是專門給人用的那種……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棺材裡悶是悶了點,但更安全。”
……不是,前面那句,到底什麼時候說過了?!
桑然看着他的眼神裡,不可置信中帶着一點想吃人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