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平時常一起玩鬧的同門都在這裡，沈玉槐眼珠子轉了轉，一拍腦袋，突發奇想道：“你們說，要不咱們給大師兄辦一個歡迎儀式如何？”

此言一出，滿座鴉雀無聲。

“怎麼了，這個想法不好嗎？”見他們都不說話，沈玉槐再次發問。

為了證明自己的提議非常有可取性，沈玉槐提供了充分的理由：“你們想啊，大師兄他一個人在外面飄零了十多年，一定很想念曾經在門派的美好時光，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可是時過境遷，門派裡全是生面孔，天樞仙宮又弟子稀少，難免冷清。咱們通過這個歡迎儀式呢，不僅可以讓大師兄感受到同門溫情，還給了大家一個和大師兄熟絡起來的機會，多好啊！”

話音剛落，衛之瑜盡職盡責地頭一個給他鼓掌喝彩：“好！太好了！”

其餘弟子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既然大師兄那麼厲害，有機會混個眼熟自然有利無害，便紛紛跟着應和起來。

郎瑾雖有些意外，但她對大師兄的好奇比起旁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在聽完沈玉槐說的那些話之後愈發好奇，索性爽朗應下：“沈師兄，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份心呀？說吧，想去哪裡設宴，本小姐請客。”

沈玉槐微微一笑，客氣地回絕了：“怎麼好意思讓師妹破費呢，既然是我提議的，那自然是由我請客，大師兄我也會想辦法請來的，大家記得準時到場便好。”

自從喝完了第一壇青雲醉，沈玉槐就總有種被人盯上的錯覺。

之後，無論他走到哪裡，走到誰的身旁，都依然有一道似有若無的草藥香氣環繞在他附近。

這香氣嗅起來極為清淡，還帶着一點兒輕微的苦澀，輕而易舉地讓他原本萌生的些許醉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直到他靠着圍牆席地而坐，與郎瑾碰杯時，才發覺有一條不知在哪裡勾中的細長藤條，正不起眼地盤繞在他的小腿上。

因為纏得很松，又隔着衣料，這才叫他一時沒有察覺。

這藤蔓的氣息有些熟悉，沈玉槐腦海中無端冒出來桑然那張冷冰冰的臉，叫他不由打了個寒戰。

于是，他提起手裡餘下的那半壇子酒，沖衆人隔空晃了晃：“你們玩，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也不管他們聽進去了沒有，轉身便步履匆匆地獨自往仙宮的方向去，丢下尚未盡興的同門，依舊沉溺在喧鬧的氛圍中。

這一回，就連郎瑾也一時半會沒工夫顧及他——這位與沈玉槐不逞多讓的“混世魔王”正忙着欺負失魂落魄的小衛同志，青雲醉一杯一杯地勸，郎瑾臉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地舒展開，宛若桃花人面，爛漫不可方物。

無人注意他的離去。

沈玉槐乘着飛劍，一路回到峰頂，在寝殿的門口停了下來。

纏繞在他腿上的藤條如有靈性般退回地面，順着門縫鑽進了寝殿裡。

沈玉槐好奇地蹲下身，試圖尋找那藤條的蹤迹，随後門扉在他面前自行打開，他雖然沒有找到那段藤條，卻看到了門後面一雙樸實無華的墨色長靴。

他仰頭，看見了半張雕着蛇紋的銀質面具，還有半張比面具還像面具的，白皙木然的面容——是桑然的臉。

“嗨，大師兄。”沈玉槐松開懷裡抱着的酒壇子，沖他招了招手。

桑然面無表情地低頭看着他的天靈蓋：“你在幹什麼？”

沈玉槐拍拍膝蓋站了起來，把酒壇子塞到了他懷裡，答非所問道：“上好的青雲醉，可遇不可求，特地給你留的，來點不？”

桑然後退半步，臉上的表情難得有了一絲變化，他将懷裡的酒壇子丢在門口，用有些嫌棄的目光打量着沈玉槐，冷冷地審問道：“去哪了？”

“唔，這個也得報備啊。”沈玉槐嘟哝了一句，乖巧答道，“同師弟師妹喝酒去了。”

他就這麼自然地跟在桑然後頭進了屋，進去之前還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被丢在門口的酒壇子。

“你沒有忘記我們的任務吧？”桑然關上門，盯着他的眼睛問。

“嗯嗯，可不敢忘。”沈玉槐點點頭，應聲道。

“那就好，”桑然在床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招呼道，“你過來，我替你檢查一下紫府。”

沈玉槐看着他端正的坐姿，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後從善如流地在床上落座，躺下，将頭輕柔地靠放在桑然的腿上，雙手環抱胸前，安詳閉目，這套動作一氣呵成，簡直如行雲流水。

他肅穆道：“然哥，我準備好了。”

在沈玉槐的腦門靠上他雙膝的一刹那，桑然僵在了原地。

在這種姿勢下，桑然突然覺得自己此刻可能不應該給他檢查紫府，而應該輕拍他的肩膀，給他唱一首安眠曲。

“呵呵。”

桑然輕笑一聲，聽上去格外友善。

下一秒，一道極寒靈力順着經脈，橫沖直撞地探進了沈玉槐的紫府之中，靈力的操縱者下手殘暴，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根本沒有給沈玉槐準備和适應的時間，活生生将沈玉槐那張眉目如畫的臉改造成了一副猙獰扭曲的青面獠牙，後者“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痛得直打滾。

好似千刀萬剮，百蟻噬心，莫過于此了。

沈玉槐體内的靈力本能地開始驅逐這個“不速之客”，可惜闖入者的修為在他之上，輕輕松松就壓制住了他的抗議，甚至好像要故意折磨他似的，不緊不慢地在他的紫府内四處遊蕩，如同閑庭漫步。

過了好一會兒，那道和它的主人一樣涼飕飕的靈力才從沈玉槐的紫府中退了出去，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有氣無力地問：“好了嗎……”

桑然沒有回答。

沈玉槐擡起頭，看到了對方眼裡沉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