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那句話後,張顔靈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痛快。
那天晚上她在徐渡灼熱的鼻息裡,問他“難道背叛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嗎?”
徐渡卑微而堅決:“你想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隻要你原諒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可以!”
而張顔靈說:“徐渡,我不要你了。”
這句台詞的發生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張顔靈的幻想之中。
她跟徐渡分手的這些年,多少次午夜夢回,她幻想徐渡回來找她,他狼狽、他乞求,但她居高臨下地對他說:“滾,我不要你了。”
這種幻想是每個在愛情中被抛棄者的執念。
這種執念叫做有朝一日,叫做絕地反擊,反擊的目的是向全世界宣告,我才不是被扔掉的那一方!是我!是我不要他了!
可當這夢寐以求的場景終于發生了的時候,張顔靈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暢快淋漓,非但沒有,反而……是痛的。
她說完這句,将徐渡推開,頭也不回地打車回家。
出租車窗外是城市幻彩的夜景,也是她愛情的走馬燈。她的情緒完全失控,眼睛像壞掉的水龍頭,淚決堤而下。
司機可能聞到她身上有酒氣,頻頻從後視鏡看她,最後實在憋不住,提醒了一句:“吐車上兩百。”
張顔靈白司機一眼:“我沒喝多!”
司機顯然見過大世面,邪魅一笑:“都這麼說。”
張顔靈懶得争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回了燦爛公寓。
反擊徐渡帶來的痛覺并不止于這場深夜的哭泣。第二天起床,張顔靈頭痛欲裂,四肢無力,昏昏沉沉裡唯一的感覺,就是她的扁桃體成了精,一直在膨大,想要掙脫她的身體宣告獨立。
張顔靈掙紮着起身拿出體溫計,放在胳肢窩,五分鐘後讀數,果然發燒了,三十八度五。
她幹了一粒布洛芬,喝了一杯水,又蒙頭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下午,扁桃體依舊強勢。再量體溫,體溫已經飙升到三十九度七。
張顔靈歎氣,她的免疫系統是徹底迎來高端局了。好在她從不是個諱疾忌醫的人,掙紮着穿好衣服,打車去了瀾城大學附屬醫院。
内科醫生簡單問診了幾句,就打發她去做檢查,也就用了不到一分鐘。
人在生病的時候會心情不好,張顔靈皺着眉頭問内科的專家老頭:“大夫,我真的很難受,你給我查體也太不仔細了吧。”
大夫不耐煩地擡了擡眼:“最近全是你這樣的,都是甲流。”
“您知道是甲流您還讓我查血?!”
“循證醫學懂不懂?”老專家無奈:“我說你是甲流,是我的主觀經驗,但抗原檢測才是金标準。再說了現在你們年輕人的身體一個比一個脆,甲流以外合沒合并其他病原體啊,有沒有細菌啊,有沒有支原體啊,你不得查查嗎?”
“哦。”張顔靈暈暈乎乎去了檢驗科。
該說不說,内科這老頭兒嘴真毒啊,她确實是個甲流,也确實合并了細菌和支原體,屬于是五毒俱全。
老頭兒可得意了:“你看,我說什麼來着,打針吧。”
“啊?”張顔靈已經燒得睜不開眼了,但還是頑強抵抗:“能吃藥嗎?”
“不能。”老專家這次沒跟她廢話。
張顔靈最終去藥房拿了一大堆藥,去了輸液區。
最近甲流确實厲害,輸液區人滿為患,張顔靈排隊打針。她雖然已經長大了,但害怕打針的心情和小時候如出一轍。單是害怕也就算了,她還偏偏忍不住要看。她眼看着一根針紮進了前面人的手上,血液短暫回流進輸液管,這證明了他血管的通暢,但那一節殷紅還是讓張顔靈打個激靈。
終于輪到自己,她已經燒得沒什麼力氣了,但還是求護士“輕一點”,護士或許聽慣了這樣的訴求,面無表情把橡膠壓脈帶往張顔靈手腕上一綁,“啪啪啪”拍她手背幾下。
張顔靈的心漸漸提到了嗓子眼,“輕一點”也說得越來越卑微頻繁,直到手背一陣銳痛,張顔靈看到了屬于自己的那抹紅,她額頭早就被冷汗浸濕,手腳也發軟,身子忍不住從椅子上往下滑。
“诶你别動啊要鼓針了!”護士趕忙阻止。
可張顔靈的身體哪還聽她使喚,就在這時候一隻穿着白大褂的手伸過來扶住了張顔靈。
張顔靈暈針暈得隻剩下最後一絲理智,她擡頭看向來人:“鄭雲昭?”
鄭雲昭趕緊攙扶起張顔靈,另一手推着輸液架,把她送到了輸液區的沙發上。
鄭雲昭所在的骨科來了個骨折的小嬰兒,明天手術之後需要長時間輸液支持,要用嬰兒專用的輸液針,他就來注射室借,正巧就碰到了打針的張顔靈。
張顔靈坐到沙發上之後狀态好了很多,因為剛才暈針出了一身汗,體溫也因此降下來了,整個人都精神不少。
見鄭雲昭坐在她身邊,怕給人家添麻煩,張顔靈趕緊說道:“我現在沒事了,你是不是還上着班呢,快去忙吧。”
鄭雲昭笑了笑:“今天手術都做完了,我過來是為了借套輸液針明天用,不着急,我總不能看着你自己在這兒打針什麼都不管。”
鄭雲昭心裡是高興的,張顔靈自己來醫院,說明她現在是單身。
但張顔靈卻有些尴尬,不管是學生時代還是現在,她跟鄭雲昭實在是不熟:“我自己可以的,真的不用麻煩。”
“咱們是老同學,這有什麼麻煩的。”鄭雲昭并沒有聽出張顔靈話裡頭逐客的意思。
張顔靈無奈,但人家一片好心,總不能讓人下不來台,所以她也就隻能硬着頭皮和鄭雲昭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