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徐渡說完,張顔靈又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拿過獎就是不一樣,再也不會有更合自己心意的草圖了。
徐渡看着張顔靈暗自咬牙切齒,隻覺得那個熟悉的張顔靈回來了。會生氣,會懊惱,而不是陌生人一樣,同他說着疏離而客套的話。
他雙眼染上柔色:“施工的時候,根據現場情況可能有細微的調整,不過總體設計不會有太大出入。”
“嗯。”
又是一時無言,半晌,張顔靈擡頭,直視徐渡:“你早就知道是我。”
徐渡沒有否認:“是。薛談找到章倩,章倩簡單說了薛談的訴求,一聽就知道是你,不難猜。”
張顔靈笑了,這笑裡飽含愠怒:“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我那天自以為很酷地拒絕了你,可到頭來,求爺爺告奶奶還是求到了你頭上。”
對于張顔靈的氣惱,徐渡并不意外,他可以接受張顔靈的一切“指控”,處心積慮、目的不純、自以為是,諸如此類他都接受,但唯獨這條,不行。
“張顔靈,我有什麼好得意?”徐渡的眼眸,像一汪深潭。
張顔靈不解。
“一個死都忘不了你的人,在你面前,有什麼好得意?”那汪深潭蓦地失去了光澤,黯然、死寂。
張顔靈的心跳空了一拍,但很快,憤怒就充滿了她的胸腔,憤怒太過,乃至她笑出了聲:“你不覺得你現在說這些話很可笑嗎?裝什麼深情人設?!”
說到這裡,張顔靈覺得自己的鼻根生出了酸意,這股酸澀很快蔓延到眼眶和整個鼻腔,淚水蓄勢待發。
張顔靈!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不許哭!
張顔靈的理智瘋狂抑制着自己的感性,可是理智一敗塗地。
張顔靈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霍然起身轉過頭去:“事已至此,我隻希望你好好對待我的項目。草圖我還算滿意,明天開始就正式施工吧。我先走了。”
徐渡想要伸手拉住她:“燦燦……”
“别碰我!”張顔靈應激一般甩開徐渡,引得周圍客人紛紛側目,張顔靈低頭,劉海遮住眼睛,也遮住淚痕:“徐渡,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歉意,請你顧及我的尊嚴,不要再做無謂的糾纏,謝謝。”
……
張顔靈滿身疲憊回到燦爛公寓,她洗了個澡,躺在床上,但橫豎睡不着。
她坐到電腦前,搜索萬千象。
它由徐渡一手創立,一開始的業務範圍是在歐洲,最近四年才回國深耕,工作室能人輩出,作品遍布全球。
徐渡最“俗氣”的作品就在瀾城,是……燦爛公寓。
燦爛公寓……
鼠标停在這四個字上,遲疑很久,張顔靈才點擊一下,公寓的詞條由此彈出。
位置、設施、綠化等等相關信息羅列一通,最後是一段徐渡的采訪。
有記者問徐渡,為什麼選擇了“燦爛公寓”這樣一個返璞歸真的名字。
徐渡回答,燦爛是個很好的詞語,溫暖,有生氣,很像他的一位朋友。
記者追問朋友是男是女。
“公寓設計師徐渡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這給燦爛公寓蒙上一層浪漫色彩。”
這是新聞稿最後一句話。
不知不覺夜深了,張顔靈木然地看着電腦屏幕,朋友……這個朋友是在說她?這算什麼呢。
就在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張顔靈拿起手機,躊躇片刻,還是選擇了接聽。
耳邊傳來徐渡低沉沙啞的聲音:“燦燦,對不起。“
張顔靈無言以對,她好像對這三個字已經無所謂了,可當這三個字真真切切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又說不出“沒關系”。
于是她說:“知道了,但我已經不需要了。”
說罷她就想挂斷電話,可那頭徐渡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也覺得自己很可笑。”
張顔靈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可她腦海裡的感性小人還是打敗了理性小人,感性小人說,就再瘋這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張顔靈将手機重新放到了耳邊。
徐渡的聲音是絕望的。
“張顔靈,天太黑了,我……很想你。呵……我可能……可能是瘋了吧……”
張顔靈安靜地聽着徐渡用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脆弱姿态胡言亂語,瞬間生出後悔,剛才應該把電話挂了的。
他們兩人都不知道,徐渡此時就坐在張顔靈同單元頂樓房間的沙發上。
他這次沒有開燈,任由自己的恐懼在黑暗裡滋生,冷汗浸透脊背。
雪媚郎乖巧地趴在他的腿邊,看着黑暗裡的主人無聲地飲泣着,陪伴是它唯一能做的事。
徐渡低頭看一眼雪媚郎,蓦地想起了花花太歲孟樟的一句話。
他修長的手指握緊了手機,似乎是一種決心。
“張顔靈,你想不想養條狗?”
兩條腿會說話的那種。
徐渡沒敢說這後半句,但也不妨礙張顔靈因為話題的陡然轉折而罵他。
“你神經病啊!”